柏云起收回眼神看向堂上,还有着局外人一般的淡然。

  而他边上的柏月盈与之截然不同,毕竟帮忙布置厅堂、婚房等地方的都有她,她自觉见证了二哥人生的一环,高兴地踮了踮脚。

  堂上本该父母坐着的地方改为了一方铺着红布的供桌,供桌上放着四个牌位。

  他们两人竟凑不出一个长辈来坐在堂上,悲哀里莫名带着几分好笑。柏若风盯着其中两个牌位的名字,眸色微深,眉目笼着轻愁,在方宥丞不解的视线中蓦然勾唇。

  今日天气甚好,蓝紫色的天际,白云悠悠,折射出梦幻的粉金色,半落的夕阳金灿灿的,慷慨地投进屋内温暖的橘色。

  黄昏时分,金色的细尘跳跃间,司仪抑扬顿挫高声唱着:

  “一拜天地。”

  新人面向屋外白昼与夜晚相融的天空,弯腰落下一拜,感谢天赐良缘。

  “二拜高堂。”

  新人转向高堂。两对父母的牌位列成一排,静默无声立在供桌之上,见证着新人行礼谢过父母生育之恩。

  “夫夫对拜。”

  按要求唱完最后一句,司仪已是满头大汗,没忍住看了天子一眼,唯恐圣上不满。但他只看到喜形于色的天子满足之情溢于言表。

  相对而立,他们久久对视着,像是从未如此清楚地看清对方的容颜。

  从年少到如今,见过彼此成长的时光,亦见过对方的狼狈不堪与意气风发。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原来他们竟共同陪伴度过那么多日子了。

  柏若风勾着轻浅的笑意,俯下身去。方宥丞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心头小鹿乱撞,他匆忙拱手鞠躬,与之互行一拜。

  礼成,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上繁星点点,院里摆了几桌宴席,觥筹交错间,把本来冷清的侯府弄得热闹非凡。

  与之相对,只有两人的新房很是安静。

  画屏后人影重合,罗带轻分,衣衫滑落,层层叠叠似红玫盛开。

  汗湿枕巾,房中轻响,有人喊着情郎名字,呢喃着不安,“呃啊……若风……”

  “阿丞,我在。”柏若风垂下头,长发垂落,挡住无边春色。他唇边含着笑意,俯身轻蹭着方宥丞额头,眸光温柔缱绻。

  风熄了精致的龙凤花烛,鸳鸯锦被里风兼雨,十指交缠。月下红花含玉露,色授魂与,一响贪欢。

  七日一晃而过,该回京了。柏若风与心里唯二放不下的两人好好拥抱告别,和等着他的方宥丞上了马车。

  车队一路南下回京。秋风渐起,已然见路上树木染了黄色。

  回宫后,方宥丞把皇后凤印交给了他,柏若风一直推辞,直到方宥丞绞尽脑汁说后宫空置,如今的凤印没有什么实际权力,只是表明皇后身份和地位,让他安心收着玩,柏若风才肯接下。

  方宥丞回宫后就不得不忙活政事,两人一直住在一起。

  这日一如往常,柏若风放下手中泛黄的史书,撑着脑袋看他批改奏折,方宥丞写着写着乏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在书桌上不知不觉睡过去。

  看着他的睡容,柏若风放轻脚步走过去,拨弄了两下当今圣上鬓边碎发,方宥丞许是真忙累了,没有半分反应。

  柏若风让春福去寻了件毯子,回来轻轻披在他肩上。

  柏若风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前朝‘圣旨’,回想着这几日方宥丞的不安,无声叹了口气。

  “阿丞。”他弯下腰,眷恋地亲了亲方宥丞额头,笑如暖阳,声音却轻得要随风而去,像是说与自己听,“世间安得双全法。”

  他给方宥丞理了理乱发,旋即转身,出宫向护国寺而去。

第88章 招魂

  见君山上, 护国寺内,又见明空。

  看着身披袈裟的瘦弱主持四平八稳走来,柏若风抬手寒暄着, 尾音轻佻地上扬,“一别多日,大师可好?”

  往日里他每次来,心里都是带着股怒意和怨气, 因而说话气冲冲的, 还带着刺,恨不得把眼前的秃驴扎死。

  一别数日, 许是‘尘埃落定’。有了方向的柏若风心境平和,再见明空时,竟和颜悦色起来了。

  明空反而不习惯了, 他低头念了句佛号,“贫僧一切尚好,施主此行看来收获不少。”

  “的确不少。”柏若风拿出一方金黄的旧布,“但也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找到, 我靠您给的佛珠, 寻到了所谓的‘真龙宝藏’之处,那里全是书籍。哦, 对了。大师请看这个,这便是护国寺最初那位高僧留下的法阵的原型, 传闻中仙人留下的宝物。”

  明空大师怔住,他抬出双手, 小心地接过那方旧布, 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布上两行瞩目大字。

  ——此乃仙人赐我天元皇室秘法,不到万不得已, 切勿私用!

  ——此阵用于请仙下凡,庇佑我国,非皇室不得擅用!

  旧布后边,大块大块的密密麻麻的法阵,印证了柏若风的说法。明空大师手抖不已,那块布便从他手中脱落。明空大师忙去捡,紧紧抓着,又珍惜地捧着,迟迟说不出话来。

  半晌,柏若风只听他声音颤抖低声念了一句,“师父……”

  那句声音,不像如今的护国寺方丈的,倒像是当年那个懒散小沙弥的。

  柏若风看着他陷入怀念的模样,咽下追问的话语,在原地等着。

  过了快半炷香的时间,明空与柏若风对坐。明空整理着茶具,也在整理着复杂的心绪。热水注入壶中,茶香飘溢。

  “贫僧知道施主想问阵法的事情。只是可惜,贫僧所知不多,怕是无法帮助施主。”

  柏若风不急,把曾经自己和方宥丞做过的尝试都和盘托出。

  “依施主所言,曾经用鸡血、人血尝试过,都是失败。”明空捻着手里的新珠串,想了想,“鸡血可以理解。但若用人血也失败,那是否意味着,法阵对献祭人的血脉、愿望、性命等有所要求。”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通。”柏若风把玩着茶盏,抬起的眼眸清透,却也锐利似刀,“大师可还记得当初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