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出他平日里是坐在方为宁边上的,因为春福已经拉出了椅子。柏若风正弯腰站在方为宁右侧上。今日的方宥丞选择落座在柏若风身侧。

  这么一来,柏若风就被一大一小给夹在了中间。

  柏若风笑了下,顺手在左边仰着脑袋晃着腿的方为宁脑门上撸了下,转身,在春福等人惊恐的视线下,抬手在右边的方宥丞头上拍了下,这才顺势坐下了。

  方宥丞抬筷的动作一滞,看了眼柏若风,什么都没说。

  柏若风左手给方为宁抓着,他挣了两下,小孩子把他手当玩具啃。就算奶娘喂饭时,也把他食指抓得紧紧的,柏若风看着有意思,索性没挣开,单手用着筷。

  不等伺候的下人布菜,方宥丞就给他夹菜。

  寂静一片,只有方为宁偶尔含糊的声音。

  柏若风冷不丁出声道:“你打算一直抚养他?”

  方宥丞平静道:“不然呢?他可是曜国的皇太弟。”

  方宥丞竟连继位者的人选都已经决定好了?柏若风猛然被呛到,抚着胸口拍了两下才把食物噎下去。

  柏若风直截了当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方宥丞冷哼一声,语气竟有点酸,“前几日早朝时就已经宣布了。你当然不知道,你一心在你妹妹那。”

  这是在怪他不关心?柏若风好笑道:“你也没主动和我说啊。”

  方宥丞看了他一眼,柏若风竟从里边品出些许委屈和不满来。方宥丞面无表情放下筷子,“我去你府里找你,等了一天,结果你见了我就一直在说你妹妹的事,说完又问你大哥消息。说来说去,竟也没关心我一声。”

  “好好好,我的错。”柏若风抬起筷子给他夹了块鱼肉。

  方宥丞吃了,吃完继续用那副不在意的口吻道:“大半夜还赶我回宫,也不关心下我走夜路安不安全。”

  柏若风忍着笑,又给他夹了一筷鱼肉。

  方宥丞毫不迟疑吃了,吃完后道:“难得喊唐言给我传个消息,还是要我帮忙还人情的。”

  这样下去,他真是罄竹难书了。柏若风叹了口气,夹了个鸡腿放方宥丞碗里。他知道方宥丞向来爱吃肉食,这回便不同上次故意给人夹菜包,特意夹了个鸡腿。

  方宥丞盯着那鸡腿一阵,质问‘罪人’:“你就这样伺候朕用膳?”

  柏若风有些意外看着他——方宥丞平日里许是为了拉近距离,从不用代表身份的自称,这会儿忽然在他面前称呼自己为‘朕’,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柏若风顺着他意,看戏般问:“陛下,您觉得臣该如何伺候?”

  方宥丞得寸进尺指挥着:“夹起来,喂朕。”

  柏若风给他气笑了,直接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发出响亮的声音,“你当你是两岁娃娃呢?”

  边上真正的两岁娃娃玩着柏若风的袖口,张着嘴吃下奶娘喂到口边的粥。

  房里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雷霆一怒,惩罚这大不敬之人时,还迁怒自身。方宥丞看了春福一眼,春福意会,把伺候的宫人都领出去。

  房内除了方宥丞、柏若风以及方为宁,只留下了奶娘和春福。

  方宥丞低头夹起碗里的鸡腿,一口一口闷不吭声吃着。

  柏若风瞧着他似乎有点在生闷气,本该去哄哄,给个台阶下的。但柏若风实在没忍住,扯了下他袖子,“鸡腿好吃吗?”

  方宥丞没理会。

  柏若风竟开始犹豫了:难不成真要去喂他?

  柏若风想了想,觉得这种温柔小意的事自己还是做不来,于是干脆装作看不到方宥丞的面色。转而去逗弄方为宁。

  他把手抽了回来,找春福要了块手帕擦干净手上的口水,戳了两下方为宁的腮帮子,笑道:“你这小不点,什么都咬,也不怕把你牙崩坏了。”

  方为宁长了口乳牙,可能觉得痒,什么都想啃两口。先前啃木雕,现在抓着柏若风的手指,也要去啃两口,弄了柏若风一手的口水。

  方宥丞闻言,三两口吃完了鸡腿,扯过他左手看了眼。

  一个幼童,能有多大气力?连个牙印都没留下。和方宥丞之前被柏若风咬那两口比起来,更是无足轻重了。

  方宥丞神色却渐渐郑重起来。他摸到柏若风一手的茧子,腕边隐约露出一点白痕。

  练武磨出来的茧子,方宥丞自己也有,但那白痕,却像是伤口脱痂后留下的。

  今日柏若风穿了便服,没有束起袖子,因而方宥丞虎口往上一推,就能轻易把他袖子推上去,看到手臂上一条条留下的疤痕。

  方宥丞越看面色越难看,把袖子卷到肩上不够,还去扯柏若风领口。被柏若风两三下拍落,“你够了啊,有小孩子在呢,别动手动脚的。”

  柏若风的玩笑并不能叫方宥丞心情好一些,方宥丞喉结上下滑动着,心疼到对以往的决定有了悔意。

  他沉默许久,艰涩道:“你身上是不是有更重的伤疤?”

  柏若风心想这不废话吗?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他全身上下,估摸就一张脸保护得最好最能看了。

  然而这话不能对关心他的人直说。

  于是他没心没肺笑道:“那怎么是伤疤呢?那可是本将打下的累累战绩,改天关上门,再给你看看本将身上的功勋?”

  方宥丞迟迟没有说话,盯着他的笑脸,情绪似乎更低落了。

  柏若风受不了他这幅模样,于是挠了挠侧脸,笨拙地转移话题,“言归正传,皇太弟的事,你不再考虑一下?”

  继位者的人选,于外人而言是看皇室血脉正统与否。于皇室中人而言,则要较之能力,择贤选优。于帝皇而言,或许还要考虑继位者的母族势力。

  而方为宁,坦白说,这么小的孩子,除了是方宥丞的弟弟,哪方面都不沾边。

  方宥丞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看了柏若风一眼,莫名道:“考虑什么?你又不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