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想到柏若风重伤昏迷才醒,急急停在了床沿, 硬生生止住了前倾的趋势。转而把段轻章挤到边上,“二哥,你可算醒了!担心死我了。”

  直到柏月盈出现, 一直冷着脸的柏若风才露出些许放松的笑意。他放下手中茶杯,摸摸她脑袋,“你胆子够大的。”说罢,带着警告点了点她额头。

  明明叫人好好呆在后方, 却偏要带人上阵。

  柏月盈心知说的是自己带兵入天元关那回事, 她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二哥, 我长大了,不能一直躲在后方。如果这世界只剩下我一人孤零零活着, 还有什么意思?”

  她给人搓了搓失去温度后冰冷似铁的双手,塞进被窝里。旋即看向柏若风, 似有后怕, “我从未如此庆幸去找你。”

  覆巢之下无完卵,是他不够强。柏若风垂眸, 从被中伸出手拍了拍她肩膀,沉默一阵,换了话题,“马贼是不是没死?”

  “二哥!”柏月盈震惊于柏若风才醒,竟能猜到些情况,“他没死,但是仍在负隅抵抗。天元关火灭后,他把附近所有北越军召集起来,打算背水一战。然而他们绝对想不到,陛下给我们派了不少援军过来。带兵之人是高家高明彦。”

  柏若风眉心蹙起,“援军露面了吗?”

  柏月盈不解其意,答道:“他们才来,还没来得及上战场。”

  柏若风顿了顿,“你传消息出去,就说我重伤不治。万州来的驻军,暂且别让他们出现在明面上。你且去正面迎敌,越招摇越好。叫马贼认定北疆再无能人可用,你是北疆最后的希望最好。”

  柏月盈微微睁大了圆眼。

  柏若风道:“懂我意思了吗?”

  柏月盈若有所思,点点头,眼睛直直看着他,似乎要看进柏若风的灵魂去,“二哥会保护好自己的,对吗?”

  在这样的目光下,柏若风的心思几乎无所遁形,他若许诺般应承柏月盈:“对,我们都会没事的。”

  “两位,这还有个大活人。”段轻章等他们聊完,没忍住插了句话,“你们什么战术我不管,这但病人是陛下点名要带回京的。”

  麻烦。好在京城来的人,大多贪生怕死的很。柏月盈眉头一皱,起身拔剑出鞘。她刚进门时听了几句话,现在知道二哥的盘算,自是无条件支持,哪怕违抗皇命。

  寒光一闪,剑刃已经搭在了段轻章脖子上,她冷声道:“我哥说他不走,你若再纠缠,边疆刀剑无眼,战争里死一个京官不是什么稀罕事。”

  其中威胁之意昭然若现。

  万没有想到柏小妹性格这么冲。段轻章小心地往后仰了仰,对柏若风道:“我也不想管你,但你知道陛下性子。我不带你走,人头不保。我若带你走,现在看来,你妹妹怕是不会放过我了。”

  柏若风听出他的调侃之意,明里暗里说他妹妹和陛下的臭脾性差不多了。

  柏若风拉了拉柏月盈衣角,柏月盈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他一眼,犹豫几分,还是收回长剑,然看向段轻章的眼仍含警告。

  “二哥,要不咱把他关起来得了。”柏月盈真心提议道。

  “不至于。”柏若风指尖敲了敲被面,思考一二,“劳烦段大哥走一遭了。我给陛下写封信,至少可保你性命无忧。至于别的,待我回京,再向他请罪。”

  事关自身性命,段轻章再三问:“你这信的份量有多少?真能保我?”

  “不信?”柏若风扬眉,喊道,“小妹,把他……”

  “别别别,我信!”段轻章看出他是铁了心不走,比起两手空空走人,最后还是选择带柏若风的信回去交差。

  至于太医则被留了下来,看顾这个不听话的病人。

  等段轻章走后,柏若风捏着柏月盈新送来的战报若有所思。

  柏月盈担心道:“二哥,天气寒冷,若你不舒服,就不要强撑。早些休息,身体为重。”

  “我没事。”柏若风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掀开被子,试图下地。显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腿问题的严重性,以至于下地就跪倒,把自己、也把边上一直在观察的妹妹吓了个够呛。

  从未见过二哥这般虚弱的模样。柏月盈把他稳稳扶回床榻边沿坐着,心当真是跳到了嗓子眼里。她半跪下来,仰视着柏若风憔悴的模样,欲言又止,小心翼翼摸了摸柏若风膝盖,“二哥,有知觉吗?”

  “有。”柏若风点点头,他垂眸扫视着被绷带裹住的小腿,抬手按了按,绵密的刺痛感渗透小腿骨,他额上现出些许冷汗,然面上轻松道,“有点疼,但不碍事。可能是躺久了没力气。”

  “二哥,你嘴唇都起皮了,先喝点水吧。我让人煮了点粥,还有大夫开的中药,等会好了就拿进来。”柏月盈视线扫过他的额角,收回打量的目光,给他倒满水,用为数不多的内力温着那杯水。

  柏若风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沉沉道:“李鸣岳回来了吗?让他来见我。”

  几月前,李鸣岳就被柏若风悄无声息派出去了,不见踪影。此次攻克天元关一战,李鸣岳没有跟着。柏月盈一怔,放下水杯,“他回来了。我这就让他过来。”

  柏若风应了一声,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身为陛下亲封的破虏将军,自那日火烧天元关一战后,柏若风便没有再出过面。哪怕越军如何挑衅,出面的都只有柏月盈。

  敌军挑衅言语中屡次提及主将,在众目睽睽之下,柏月盈面色看起来并不好,且可调动的士兵比起往昔显而易见的变少。

  什么情况才会叫一个少女做主将?且对方身边只剩二三将领。马森闭目躺在床上,身上密密麻麻裹满绷带,露出的皮肤有烧伤也有刀伤。

  等人禀告完,他僵直地坐起身,一脚把榻前禀告的人踹了出去,骂道;“废物!连个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血色顺着绷带晕染开来,然而他像木头般没有任何感觉,带着杀意的目光扫视过身前的将士,众人毫不怀疑他下一个命令就是把在场的探子都拖出去砍了。

  “将军息怒!”有人见势不好,心生怖意,连忙膝行两步过去,言辞凿凿,“那日将军把柏家小儿伤得多重,有目共睹。加上那小娘们腰间缠了白布,肯定是丢了主将,消息藏着掖着呢!南曜边疆群龙无首,士兵伤重,正是大好时机。我们此时攻城,岂不是手到擒来。”

  马森睨着他,面上横肉蠕动着,忽然便咧嘴极为不屑地嗤笑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向远处看去,目光里燃起火来,“也可能这是诡计。”

  但即便是诡计,那黄毛小儿还能翻了天不成?马森撕裂北越宫中送来的圣旨,金黄布帛碎片撒得满天都是,纷纷扬扬落下,旋即被马森一脚踩在地上,碎纸里隐约可以窥见上边一个‘退’字。

  不管是不是诈,如今他回不了头了。时间就是性命。机会难得,马森隆起的眉给眼下带了抹阴狠,“通知下去,今夜攻城!”

  夜间起了风,开始下起小雪来,温度更低了。远远望去,白白黄黄的色彩混杂在一起。天元关亮起的火光渐渐汇聚成一条龙,向镇北关浩浩荡荡而来。

  漆黑的镇北关城墙上,连守城的人都所剩无几。听到前方探子回报,柏月盈带兵举着火把登上城墙,清澈的眼底倒映着那条游来的‘火龙’。

  “果然来了。”她平淡叙述着,侧头道,“按计划布兵。”

  “是!”

  山洞壁在细微颤动,边上似有千军万马路过。高明彦警惕地抬起头,并肩而行的柏若风若有所感,侧头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