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兵紧追之人是个年轻将军,他伏低身子,一手执鞭,一手持枪,杀敌如麻,面色漠然,一双眼睛在战场上不断找寻着,目标明确。

  终于,他找到了混在士兵中的刘宏!

  桃花眼渗着寒意,枪尖直指刘宏后心。刘宏大惊,猛地一侧身,马匹被他带歪身子,绊到士兵,轰然摔下。

  刘宏从马上摔落,滚地而起,迅速执起长枪,他还不能接受自己被这样轻而易举打得落荒而逃,状若疯癫,口中念念有词:“妖怪!我就知道传言是真的,你是个会法术的妖怪!”

  刘宏枪尖刺来,被极大的力道挑开,一击不成,反被看穿了弱点。

  面前的‘妖怪’顶着俊脸,微微一笑,在刘宏眼中不亚于阎府恶鬼。

  刘宏已经丧失战意,且战且退,一心逃跑。

  失了战意是战场大忌。“今日便拿你的血肉祭我父母!”柏若风始终没有下马,他横眉冷对,紧追不舍。

  寒芒若雨接连不断刺落,枪身若游龙在手中晃出影来。他追着刘宏,不知不觉已经越过两关之间边界。

  阿元回头,看到柏若风竟追着刘宏跑那么远,隐隐有离群之势,立时大惊:“少爷,穷寇莫追!”

  两条腿的人类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刘宏逐渐感觉到吃力。然柏若风满眼恨意,死死追着他不放。

  看来今日不得善了。刘宏咬紧牙根,终于失了怯懦之意,大吼一声,使出所有看家本领。

  来得正好!柏若风心如鼓擂,满心满眼是杀掉眼前这个男人。

  所有的招式在他眼中恍若慢放,在他人眼中却是枪影阵阵,步步紧逼的寒光破的不仅是敌人的防护,更是敌人濒临崩溃的心防。

  终于,刘宏的兵器被挑飞出去,不待他多挣扎一分,枪尖紧随其后,戳入他脖颈中,把人斩于马下。刘宏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声。

  他死不瞑目,睁大了眼睛,跌落在半沙漠化的荒土中。

  快意在柏若风杀红了的双眼中升起,他拔出长枪,不待他体验多半分报仇雪恨后的心情,一声“少爷!”出现在身后。

  阿元?柏若风带着想要分享的念头回过头,猝不及防,腥热的血溅上白玉面。他看到了阿元担心的面容和缓缓倒下的身子。

  唇边的快意一点点落得干净,柏若风满目惊慌,条件反射伸手,接住了从马上倒下的阿元。

  阿元的胸腔被一支带毒箭矢刺破,血色湿透前襟后背,顺着下边滴滴答答,弄脏了柏若风的铠甲。

  “……小心。”阿元努力咽下口中不断上涌的血气,说出想说的话。

  柏若风慌乱了一瞬,随后迅速把人拖拽上自己的马匹。

  他顺着箭矢来的方向凶狠回眸,天元关城墙之上,一个壮硕的大汉哈哈大笑。他满脸横肉,额头低且窄,乱纹密布,眉凸眼恶,哪怕笑也带着副毒相。

  大汉手中还握着弓箭,颇为可惜摇摇头,旋即兴致勃勃接过边上人恭敬递来的箭矢,箭头对准了柏若风,于草芥人命的沙场上继续寻欢作乐。

  柏若风认得他:北越的马森将军,他父亲的劲敌,人们常骂的‘马贼’。

  此人性情暴虐,杀人放火屠城,没有什么不敢的,乃是北越太子手下一员大将。

  今日的反击已经足够。柏若风咬牙,挥枪下令:“镇北军听令!退!”

  柏若风迅速带着阿元回城,血迹顺着马身蜿蜒。柏若风心急如焚,城门一关,便喊军医。

  军医挤开人群,迅速指挥着人把阿元从马上搬下来,移到帐篷里。

  “没事的阿元,你撑一下、撑一下就好!军医会治好你的!信我!”柏若风从没想过会失去阿元,他嘴里叨叨安慰着,手比谁都抖。

  阿元从不是有卖身契的家仆,这个一直追随着他,无论他做什么决定都会支持的人。是书童、是小厮、是侍从、是护卫、是心腹……是朋友。

  他从来没见阿元的唇色这么白过,身体这么冰。

  将士过来把阿元搬到担架去。阿元忽然抬起手,扣住柏若风的手腕,如同抓住深海里最后一根浮木。

  柏若风覆住他手背,连呼吸都难受起来。无论是信纸上寥寥的几行,还是妹妹口中的消息,都比不过此时直面身边人生死时刻的悲痛。

  柏若风控制不住眼里浮现的热意,“阿元,没事的。”

  “少爷……”阿元张了张嘴,气若游丝。他张了张嘴,似哭似笑,既害怕自己真的死去,又怕失去最后说话的机会。

  这个一直念叨着吃喝拉撒睡是头等大事,遇到事情肯定自己丢下主子先跑的家伙。现在却因为替主子挡了一箭躺在担架上。

  他死死拽着柏若风的手,将士们想把他抬进去做手术,阿元却不肯放开。

  军医好声好气劝着,阿元哽咽道:“就算阿元走了,也会在天保佑少爷早日找到想找的地方。”

  他松开了手。众人忙不迭把他搬走,徒留柏若风呆呆站在原地。

  柏若风失魂落魄地抬起右手,摊开,手上满是还带着体温的铁锈般的血迹。

  阿元什么时候猜到的?那其他人是不是……繁杂紊乱的心绪一时间冲击着头脑,柏若风捏紧了拳头,回过神,猛地给了自己一拳。

  这些年,自己都在做什么啊!

  跟过来的李鸣岳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站在边上缓了一会儿,见柏若风一直在发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将军,探子回报,北越那边有异动。大家都在等您。”

  柏若风闻声侧了侧头,深吸了口气,“我现在过去。”

  李鸣岳率领的龙武军,是两日前抵达的。

  老皇帝多年的重文轻武是太子短时间内没法扭转过来的局面。文官武官的数量悬殊,能考虑派去援助的武官就很有限了。

  何况,镇北军的体量极大,乃是曜国数量最多的一支军队。十多年来,他们追随柏望山镇守北疆,柏家的声望极高,乃至于被神化。

  派哪个大将来,都得考虑大将离开原本的驻守地,防守削弱的问题。大将所率领的军队与镇北军之间的摩擦。若派个年纪轻且没有一定资历的,镇北军上下估计都不服管。

  朝中正为派谁去争吵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