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伸手,柏若风便往后退。他越是争取,两人的距离拉得越远。

  方宥丞懂了。这是‘兄弟’的距离。

  他放下试图触碰的手,皱眉指控道:“那你也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你说过,你心里有别的事情,这辈子都不会成婚生子。”

  所以他能容忍柏若风的要求,在这些前提下,他愿意只做兄弟。

  可一旦发现柏若风心里可能有别的人的存在,可能会与别人肌肤相亲,相濡以沫,白头偕老……那所有的一切都该另当别论!

  柏若风一怔,着实没想到方宥丞还记得。

  他说这话的时候,方宥丞还是个半大少年,这么多年了,方宥丞不仅当真,还给他记着。

  虽然他至今没有改变过想法,未来仍是如此打算。只是什么时候就该说什么话。譬如现在,他决不会当着方宥丞的面承认。

  “童言无忌而已,如今回头还来得及。”柏若风一语双关,说自己,也是说方宥丞。

  他翻脸无情,端着往常方宥丞最恨的正义凛然的架子,振振有词道:“娶妻生子,方为人间正道。殿下身为天下储君,更应以身作则,莫要让百姓失望、让君主失望。”

  “那你呢?你把自己放哪?”方宥丞死死盯着他,面色阴翳,捏紧了拳头。

  “微臣不过一介草芥,哪里值得殿下放入眼中。”

  此话一出,久久寂然。

  两人隔着长桌对立。柏若风本以为厌恶虚伪的方宥丞会对他出手,他见识过方宥丞的武功,两人若对上,怕是要好一会儿才能分出胜负。

  思索间,浑不知晓自己浑身肌肉紧绷,在他人眼中已是面对敌人的备战姿态。

  方宥丞哪看不出来?面前人身体潜意识的应战反应,让本应麻木了的心脏密密麻麻地泛起刺痛,逐渐连成一片,往四周放射性蔓延开。

  没有别的动作。方宥丞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说罢转身走了。

  走了没两步,方宥丞倏然转身回到桌前,扯过那副秀女画像,一板一眼卷起来。

  直至那抹挺拔身影离开书房,柏若风都没回过神来。他眨了下眼,从桌后绕出来,往方宥丞站过的地方看去。

  这时,他才发现厚木做成的书桌边框,竟留下了四道指印。

  柏若风若有所思。

  画上的人,留不得了。方宥丞回到东宫内,把画卷掷在桌上。他虽不说话,身遭气势凛然,叫周围的宫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春福心态还算稳妥,给方宥丞续上茶水。压低声音让宫人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若都木头一样立在这,怕是等会太子殿下就得发作。

  如此,殿内很快只留下春福和他身后的小太监伺候着。

  小太监年纪小,面色白净,春福见他干活伶俐,前几日才收到手下来,想做徒弟培养。

  平日里,小太监是跟着春福在太子不在的时候收拾殿内杂物的。

  今日方宥丞明明就大刀阔虎坐在位上,他却斗胆伸手去拿书桌上的卷轴。

  方宥丞看着折子,始终看不入脑子。冷不防眼前出现了半只手,他猛地抬起头,厉声呵斥:“谁让你上来的!”

  小太监被吓得跌倒在地,回过神立马四肢着地,趴伏在地上。

  带他的春福不在,没人为他求情。小太监面色苍白,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求饶道:“殿下饶命!是、是太后娘娘今日派人来催选秀的单子。”

  方宥丞皱眉,不再理会他。等春福回来,自有人教小太监规矩。

  小太监胆大过了头,轻手轻脚上来收好边上的画卷,盯着方宥丞桌上那副,问道:“殿下要把段小姐画像留下来吗?”

  不待方宥丞发作,他继续道:“可是段家因段小姐出身低微,提出让她退出此次选秀。”

  方宥丞抬起眼来,无声审视着眼前人。

  小太监畏畏缩缩抱着画卷弓腰站着,他尚且不知道太子已然对人起了杀心,还以为太子是对画上美人起了兴趣。

  方宥丞忽然道:“那日跟着春福去拿秀女画卷的,也是你吧?”

  小太监唯唯诺诺应是。

  方宥丞唇边溢出些许冷笑。他是脾气差了点,但不是蠢人。那日他看着柏若风离开,见到他不小心撞倒了春福和小太监。

  那么多画卷掉落,但是因为都是系好的,因此没有散开。唯有一副,唯独有一副画卷因为系带坏了,在地面散开来,清晰展开秀女面容。

  若不是柏若风撞了人,画卷就该是在他面前展开了。

  春福带着热茶回来了。他一入殿就觉出不对劲来,小心翼翼把茶壶放到边上,刚想为小太监求情。

  尚未开口,方宥丞已经扬声喊守卫进来。他手指点了点,指向小太监,随意道:“把这多舌的,拖下去刑讯。”

  刑讯与审讯一字之差,却有天渊之别。小太监吓得浑身哆嗦,当两个守卫过来拖他时,他才反应过来,哭喊着饶命。

  方宥丞没看他一眼,继续低头批注。就连带了他几天的春福公公,此时听到太子命令,立刻缄口不言,竟连替他求情的意思都没有。

  小太监哭了闹了求了,最后绝望地被堵着嘴拖了下去。

  春福眼观鼻鼻观心沉默立着,把自己当成了一棵树。

  方宥丞冷不丁道:“再有老鼠进来,下一个就是你。”

  好在小太监不是刺客也不是下毒的,不然他怕是难辞其罪。知道东宫暗牢存在的春福心悸,清楚自己犯了错,低下头喏喏应着。

  北边起的战事只是小打小闹,为柏若风铺了条路。战功赫赫,才能有理由让皇帝给宠臣牵线搭桥。

  朝野上下如今都关注着北疆,自然也注意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镇北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