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埋了,埋在这里谁也发现不了,我们的国运就会好起来的。”

  “对!放她的血来祭旗,再埋了她。”

  “杀了这个灾星!”

  ……

  一旁的草丛微动,这些人察觉出不对时已经晚了,一群暗红衣装的士兵冲出树林,扬起长枪。

  那些人还没来得及逃,就被捅了个对穿,骇然睁大的眼中倒映着偷袭的柏家军,以及从树林中走出来的半大的桀骜少年郎。那人再看不到更多,身躯轰然倒下。

  带着沙子的黑靴停在了女孩脸边,女孩挣扎着呜呜喊出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极力抬起来看向来人。

  旁边的将士见女孩瘦弱,手无缚鸡之力,像是平民,并不把她放眼中,“世子,要不要杀了她?她很有可能是北越人。”

  俯视着这女孩的柏云起摸了摸下巴,他刚才听到了那些北越将士的话,不觉得那些人会随意杀害自己国家的民众,因此对女孩身份有些怀疑。

  倒是个可怜人。他把女孩口中的抹布扯出来,随手丢弃。秦楼月立马道:“我不是!我不是北越人!别杀我,求求你们了,不要杀我!”她用沙哑的声音喊道,眼泪珠子般一串接着一串。

  其他将士面面相觑,都看向柏云起,等他拿主意。除了敌兵,他们柏家军军纪严明,从不随意杀平民,更何况是老弱妇小,哪怕是敌国的小孩。她这么小,能做什么呢?

  于是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柏云起只让这些人抓紧时间去取些水,然后收兵离开。

  取水的间隙里,他绕着女孩走了两圈,端详着。见她一身脏乱衣物,光着沾满血污的脚,身上并没有什么可以表示身份的东西。

  他看女孩面容清秀,额间有枚小痣,于是想了想,从腰间拔出刀来。

  女孩以为他要杀了她,吓得闭目不敢看,嗓音颤抖,却极为利落道:“求求您,官爷,下手利落些,务必一招致命。”

  以为自己到了绝境,却还能用理智给自己选条舒服的路?这人真有意思。柏云起忽然没忍住就笑了。

  刀落下,却是精准割断了女孩身上的绳索。

  “你走吧,我们不杀无辜百姓。”他收刀回鞘。

  秦楼月飞快除去手脚上的绳子,冲柏云起连连鞠躬,“您是个好人,您真是个好人!”她激动到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只会说这句话。

  柏云起见她转身毫不迟疑地跑了,便全当做了件好事,转身就要往士兵那走去,脚才抬起,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沉重的落物声惊得他回头,才发现那女孩跑出去几米,晕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这里寻常并不多人来。柏云起粗鲁地沾着清水拍打着女孩的脸,“喂,醒醒。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昏迷没多久的女孩被他弄醒,一睁眼火速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

  柏云起在漆黑的夜色中只记得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特别的清澈,特别的明亮,潜藏着畏惧和勇敢两种矛盾不已的东西。

  柏云起觉出奇怪,盘腿坐下来,若有所思看着她。

  “谢谢、谢谢您,我这就走。”秦楼月站起身想走,柏云起却拽住了她的破衣裳。

  “等等。”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硬邦邦的饼,“你是饿得没力气了吧?吃点东西再走,万一又晕倒了,下次可就遇不到我这么好心的人了。”

  秦楼月犹豫了两下,在坐着的柏云起身边蹲下来,就着湖水啃着没有味道的饼。

  柏云起摆弄着随手捡的树枝,问道,“你是北越人吧?”

  秦楼月一顿,咽下干巴巴的饼,疯狂摇头。

  柏云起笑了下,“我听那些人说你是灾星什么的,怎么回事?”

  秦楼月不说话,装哑巴。

  “喂!我可是你恩人!”柏云起抬起手中的枝干隔空点了点她,不屑道,“告诉我怎么了?两国都在谈和了,我才不会对平民下手!”

  “呃唔。”秦楼月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解释,因为她自己也并不知道具体缘由,只是懵懵懂懂地想要活着,“双生子是为不详。因此,我生来就是个灾星,他们都说我是灾星,谁都想把我弄死。”

  她不安道,“你肯给我饼吃,你真是个大好人。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你才多大,怎么会是灾星?”柏云起没把她话放心上,他比划了一下身高,仰身撑地,潇洒笑道,“混得这么惨,看来北越实在不怎么样。要不,你跟我回去给我当丫鬟得了,起码饿不着肚子,也没人对你喊打喊杀。”

  他语调轻快,斜着身看人时,那双含笑的浅眸比头顶明月更盛,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托付信任,却又因那略微轻浮的言语忍不住怀疑是否玩笑一场。

  把话当真了的秦楼月眼睛一亮,小鸡啄米点头,一手抓起柏云起的衣角感动不已,欲言又止,怯怯问,“你真愿意带我去你家?真的包饭吗?”

  “当然。”柏云起一愣,旋即摸了摸她头发,觉得还怪软的,“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秦楼月并不蠢,“他们喊你世子,你是哪家的世子?”

  柏云起反手指自己,得意道:“我啊,是镇北候世子,家就在北疆三城内的侯府中。你以后可就是侯府丫鬟了,高不高兴?”

  此话一出,他眼睁睁看着秦楼月的面色由惊喜变得惊恐,刷的站起身连连后退。

  秦楼月惶恐道:“大好人,谢谢你的饼,我忽然想起我家里还有事,再见了!”

  说完撒丫子就跑,柏云起没想强留,喊了她两声,见人不回头,也就作罢了。

  他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心想还是他爹赫赫战功,把北越百姓都给吓着了。然而那双仿若盛满苦难的明亮眼睛、那一句一个‘大好人’在他脑内游荡,始终难以剔除。

  他起身。弯腰拍拍衣襟灰尘,招呼着将士们速度快些。他们得在天明前赶回城里,免得被他老爹看到了又在念叨。

  殊不知秦楼月一路逃出绿洲后,那股子如影随形的心悸才好了许多。她回头看了看,见人没追出来,既庆幸,又失落。

  她是想混口饭吃不假,可若是镇北候知道她身份,那就是玩命了。

  天色茫茫,她独自立在沙漠里,竟然不知道哪里能是安身之处。最后,秦楼月一咬牙,跌跌撞撞往北越军营驻扎地而去。

  才回到军营中,将士们看着她眼色各异。秦楼月权当没看见,这些人再怎么对她指指点点,明面上还不敢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