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冷哼一声,面上神情放松,似是不打算罚他了。“莫要过于骄傲。”他敲打着,“别忘了你父亲可是镇守着最为重要的天元关,若你连这些都不知道,那才是丢了你柏家的脸面!”

  他回到前边台上,跳过了方才的话题,“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接着说曜国的开国史。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别因为这课枯燥就可以睡着,书上短短几页,是多少人的一辈子。都给我支起耳朵,等会我还得抽查!”

  下边的人都吓得端正坐姿,他们没有那个信心能像柏若风这样从太师手中逃过一劫。

  殊不知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柏若风悄悄松了口气。

  方宥丞用毛笔杆戳了戳他肩膀,趁太师不注意时,凑到柏若风后边,取笑道:“说得不错。吾都差点信你没睡着了。”

  他当然能猜出来,柏若风完全是凭借打盹时听到的那么几句,判断出太师方才的‘念经’是在说天元王朝的历史。

  因此,柏若风是靠小时候从作为镇北将军的父亲那听到的历史,结合自己在东宫书房闲逛翻到的皇室的历史,再结合一些民间野史,脑子疯狂运转,边整合信息边整理措辞说出来的一番话。

  这人还敢说!柏若风气得咬牙,提笔用墨汁在纸上寥寥勾了只王八,转身啪的一下,把墨迹未干的那边反手摁到方宥丞脸上。

  他生气了?为什么?方宥丞一脸茫然,他眨了眨眼,白纸就从脸上飘落,掉到地上,露出面上那新鲜的王八墨痕。他还没说话,柏若风已经迅速转身,埋头提笔做出一副有在好好学习的模样。

  方宥丞还在纳闷柏若风这一连串动作何意,抬眼就和太师的视线撞上了。

  太师拧眉,深深不解,“殿下,您好端端在脸上画只王八作甚?”

  一时间,周围全都看了过来。

  才知道脸上沾了‘王八’痕迹的方宥丞百口莫辩:……

  时间如流水,一晃几个月过去了。

  方宥丞从小跟随皇帝参政,皇帝偶尔会把一些不紧急的事情给他练手。

  正是六月时节,科举殿试结束后三天。

  传胪大典刚结束,方宥丞及其近臣因为举办殿试时的小失误被皇帝召去养心殿骂了一顿。出了养心殿,方宥丞转头就开始对办事不力的手下发火。

  新鲜的凤凰花砸在身着杏黄龙纹的人身上,火冒三丈的方宥丞住了口,拧眉,视线从鹌鹑似抖着的近臣们身上移开,阴恻恻转向花来处。

  皇宫花苑内有一棵百年凤凰木,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花红叶绿艳得灼眼。然柏若风身上的红衣远比美艳的凤凰花更为耀眼夺目。

  看见来人的那一刻,方宥丞才得以从一团糟糕的政事中抽身出来,脑海里取而代之的是某些令人高兴的事情,心情自然雀跃,于是得以片刻的清净,面上的戾气散了大半。

  “殿下,早上好!”少年英气的面上被细汗润湿,剑眉入鬓,一双风流肆意的潋滟桃花眼独独倒映着杏黄衣袍之人。

  他撑着粗壮的树枝起身,轻快地朝方宥丞招手,扬起的笑容干净爽朗,连声调都是高高的,“段轻章和我哥现在去祭孔了。等会文武状元还得骑马巡游,我刚路过时看到大街两边都挤满了人等着呢。”他从树上跳下来,高高兴兴朝方宥丞奔过去,“我已经定了窗边位置,特意来找你一块去凑个热闹,沾沾喜气!”

  方宥丞才想起来今天是传胪典礼的日子,由帝王亲自放榜,对新科进士们意义非凡。他还没说话,柏若风已经拽着他往外跑了。

  明明面上写着不想去,方宥丞看着柏若风的背影,脚却莫名其妙动了。

  等方宥丞回过神时,他已经换了便装被柏若风拉着出了宫,挤进路边的酒楼里。

  街道中央被清出了一段路,是等会状元经过的地方。说是巡街,其实上路程很短,只是走个仪式。

  在过程中,年轻女子会投掷鲜花表达倾慕,更大胆些的,直接就守在酒楼上准备丢绣球,砸中了状元郎,立马就带回去成亲。

  周围闹哄哄的,一夜没睡的柏若风被情绪感染,兴奋得脑子都快成浆糊了。

  昨天柏云起嘴上说着不紧张,实际上手抖腿抖了一天,上蹿下跳,还拉着他和家丁们比武,愣是没把精力消耗完。半夜还跑他房内扰了他一晚上。连带着柏若风都跟着紧张起来。

  等到天一亮,柏若风就火速把柏云起送去参加传胪大典。他等在宫外,知道兄长是武状元后,喜不自禁,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来找方宥丞分享。

  柏若风掏了掏怀里,弄出几朵凤凰花,塞了一半到方宥丞手中。方宥丞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花,举起来不可置信:“你摘了宫里的凤凰花?!”

  “那么多,摘几朵没人发现的。”柏若风向他比划着,“嘘!嘘!别说出去,时间紧,花都卖完了,我只好行此下策。殿……咳,丞哥,等会我哥经过的时候,请务必拿花狠狠砸他!”

  方宥丞都想砸开他脑子看看里边装了什么新奇玩意,一时间大笑起来:“认真的吗?让我给他砸花?你哥知道后不会吓尿吧?”

  “多好玩啊,我们还可以比一比谁砸的中他胸前的大红花。”柏若风见方宥丞还在犹豫,伸手就要去把花抢回来,“你不砸给我砸。”

  方宥丞忽然来了兴趣,往旁边一躲,“来,我们比比。”

  欢快的唢呐声由远及近,仪仗队吹锣打鼓护送着文武状元而来。旗鼓开路,喜炮震天。远远地,柏若风就能看到队伍中间,柏云起与段轻章身着锦衣华服,胸前配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面上喜气洋洋。

  等两人接近时,百姓放声欢呼,百花从四面八方袭来,实在是热闹非凡。

  柏若风拉着方宥丞占据了一格窗,对着柏云起的红花疯狂投掷。

  凤凰花混在百花里,在空中滑过几道弧线,争前抢后嵌到武状元胸前的大红花里。柏云起被砸的狼狈不堪,和边上比他干净多了的段轻章抱怨,“谁家姑娘砸花力气这么大!这太不含蓄了!”

  段轻章侧了侧脸,眼中明晃晃的笑意,“慎言。”旋即示意他往某酒楼二楼看去。

  柏云起抬头一看,嚯!他家二弟拽着太子挤在人群里给他砸花呢!吓得柏云起差点没从马上翻下去。“他也不怕太子给我花里藏刀!”

  段轻章毫不客气嘲笑着柏云起狼狈的模样,“殿下哪会做这种事?以他的性子,若是他想伤你,直接喊人绑你进宫,正面对着你掷刀子。”

  “轻章,你这哪是在安慰我?!”柏云起佯怒道,探身过去狠狠给了他一拳,差点没把人拱下马去,段轻章连连求饶。

  柏若风玩得正开心,结果花很快就砸完了。

  忽然,他眼睛一亮,拽着方宥丞衣服激动道,“看!快看!有人砸绣球了!快看柏云起怎么躲。”

  “绣球?是哪家的小姐?”方宥丞摸摸下巴,脑子里一一滑过朝上的官员们哪家有适龄小姐,觉出些许忖度的趣味。但他很快觉出话里不对来,“你怎么那么肯定你哥会躲?”

  状元游街时能投绣球的姑娘家,可都不是一般人家啊。毕竟现在也有不少想联姻的官家盯着两个状元呢。

  “嗯……”柏若风被这个问题一问,稍微冷静了些,他想了想,“柏云起心里好像有人了,这几年都不肯定亲。不然现在被催定亲的就是我了。”

  定亲?柏若风明明之前说过不想成家,可若是他家里让他定亲,难保这么重视亲情的对方不会同意。方宥丞心下一跳,倏地扭头定定看着他,严肃道:“那你家里现在会催你定亲吗?”

第30章 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