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忆里挖出的以前从未深想的东西,现在再回忆变得那么浅显易懂。他喉结动了动,再开口变得有些艰难,“她喜欢看我习武,会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看一天。或许是我练武的时候,会像某个人吧。”

  柏若风大概猜到‘某个人’是指那座孤坟,他心情正有些怅然,不曾想方宥丞话音一转,道:“不过后来就是因为个人的兴趣了。我喜欢力量,喜欢那些人恐惧、忌惮的眼神,不管他们面上如何表现。啧!武力、势力可都是实打实的东西。有了他们,任何阴谋诡计都不攻自破。”

  兴之所至,方宥丞激动地朝着空气挥拳。

  乍一听挺有道理,再一想,用武力来压制一切,这可不就是个妥妥的暴君胚子吗?柏若风扶额叹息。

  “你快过来。”方宥丞往马厩去,没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向他招手,催促道,“来都来了,我带你去看看我后院的宝贝,可都花了我不少力气才收集回来的。”

  那必然是有不少罕见的宝马了。柏若风眼睛一亮,连忙小跑跟上。

  夜里玩得太深,导致两人第二天去上书房时都呵欠连连。

  台上的太师仿若在念经,摇头晃脑,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声声催眠,整个上书房陷入让人昏昏欲睡的安静中。

  柏若风坐在第一排,位置在方宥丞正前方,太过显眼。他只能私下悄悄打了几个哈欠,困意到了极致,眼里盈着水意,时不时趁低头看书的时候阖眼睡一小会儿。

  相比起他来,方宥丞就嚣张多了。

  “殿下?殿下!太子殿下!”带着隐约怒意又压抑着情绪的苍老声音如铜钟击打。柏若风猛地清醒了几分,撑着睁开眼,发现边上就是太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就站他左后方了。

  柏若风彻底清醒了。他寻声看去,便看到身后的方宥丞一手撑着侧颌,紧闭着眼,甚至还睡出了细微的呼噜声。

  怎么唤都唤不醒,太师气急,手中漆黑的教鞭敲打在桌面上,邦邦几声,愣是把方宥丞惊醒了。

  他睡眼惺忪,醒来见太师怒气冲冲,也不着急,而是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懒腰,甚至倒打一把,“太师一把年纪了,怎么为人还这般冲动?把吾都给吓着了。”

  上书房内一时无人敢说话,太师提醒着:“殿下,课堂上睡着,是为失仪。”

  “哦?”方宥丞懒洋洋反问,“污蔑可是大罪,太师哪只眼看到吾睡着了?”

  太师还未出口,方宥丞展颜微微一笑:“哪只眼看到了,吾就把哪只眼挖出来可好?”

  此话堪称嚣张狂妄到了极点。若是在民间学堂,那是要被教鞭狠狠打一顿,赶出学堂去,以后目无尊长的坏名声传开来,被人唾弃,更别想再去求学了。

  然而此刻太师怒不敢言,却绝不敢这样对太子。

  因为在这上书房内,两人既是师生,又是君臣。太子可以对他放狠话,他却不能真拿太子如何。

  于是在这种时候,皇子侍读就显出作用来了。皇子侍读就是个工具,用以给上书房中的老师们敲打皇子时用的。

  也就是‘杀鸡儆猴’里的那只‘鸡’。

  柏若风刚才还在庆幸自己偷偷打盹没被发现,没想到太师一转身,矛头对准了正在看戏的‘幸运小鸡’,“殿下,老臣说的是这位新入上书房的柏公子。学堂上睡着,是为不尊师长,殿前失仪!”

  柏若风眼皮子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太师横眉怒目,举起教鞭,“柏公子,伸出双掌来。”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柏若风心惊胆跳看着那教鞭,脸色微白。这太师十分严厉,他一时被这阵仗吓住,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如太师所说伸出双掌。

  太师满意地冷哼一声,手臂绷紧发力。这一鞭下来,可以预见有多疼。

  甚至,柏若风已经听到周围的抽气声。他立刻收回手,抬头看向太师,“慢着!太师明鉴,学生没有睡着。或许是我方才头太低,让太师看错了。”

  他谨慎地没有说太师看错,而是找了别的理由把错揽在了自己身上。

  然而这个理由并不能让太师满意。

  柏若风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浅褐色的瞳眸带着种可怜的、求情的意思,争取着太师的宽容。

  古板肃穆的太师不为所动,“伸出手来。”

  柏若风当然不想被打,他捏紧拳头,大胆道:“太师,学生刚刚真的在听课,我可以把太师方才说的都复述一遍。”

  太师皱眉,狐疑地看着他,“拖延时间并不会让你的惩罚减少。”

  边上看戏的方宥丞这时出声道:“太师不妨听听吧,说不定冤枉了好人呢?”

  冤不冤枉,他能不知道吗?太师冷哼一声,他分明看见柏若风在打盹,只是没有方宥丞那般直接睡着来得可恶而已。但他向来讲理,因此哪怕心里觉得柏若风是在拖延时间,还是给了机会,“你且说说,方才我都说了些什么。”

  柏若风垂头仔细回忆。

  太师一手拿着教鞭,一手抚摸着胡子,慢悠悠道:“若想不出来,就要受双倍的惩罚。以免今后还有人试图用这法子来拖延时间,破坏课堂。”

  柏若风谨慎道:“太师方才说的是曜国开国以前的事情。”

  太师表情微顿,似乎没有预料到柏若风真说得出来。然而这么一句笼统的话并不能叫他满意,他认真起来,背手而立,双目凛凛,斥道:“别试图浑水摸鱼,难道我讲了半个时辰,就这么一句话吗?再说清楚些!”

  柏若风还真能说得出来,“曜国开国前,大陆上只有一个庞大而古老的国家,那就是天元王朝。天元王朝延绵上千年,昔年还有仙人下凡指点,留下宝物。使得天元王朝繁华昌盛,人人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实是太平盛世。”

  “后来,北边出现了蛮子入侵。天元王朝因为太平安定多年,朝中重文轻武,并无能人可用,因此蛮人很快占据了京都,天元王朝最后的皇帝带领将士死守,最后殉国。此后,天元王朝分崩离析,很快就消失在历史中了。”

  太师微微睁大了眼睛。

  柏若风没有留意到他的神色,依旧撑着下巴回忆,面上十分认真:“曜国的开国皇帝,身上有天元王朝皇室的血脉,他带领亲族逃到南边,保存力量。当时战火纷乱,蛮人残暴,追杀皇室中人,民不聊生。太祖就是在见君山遇到了一位得道高僧相助,因此后边才有了护国寺。如今的天元关附近,就是当年天元王朝国都所在,只可惜已经成了一座荒城。”

  “北越就是当年入侵的蛮人和天元百姓的混血,粗暴凶狠,崇尚武力。南曜则是当年的天元百姓后人。”柏若风无视了周围人或惊讶或赞叹的微妙神情,继续道,“传闻当年,天元王朝的钦天监,则是带领着天元皇室所有的财产藏在北越与南曜交界线那片沙漠中,人称真龙宝藏。若是能找到真龙宝藏,或许还能知道当年仙人给天元皇室留下的宝物长什么样子。”他边思考边说着。

  等他说完,抬起头来,面对着的则是各异的眼神。

  一阵掌声传来,柏若风看过去,是方宥丞在为他鼓掌。上书房的其他人跟着太子,很快上书房内满是掌声。

  段轻章出声给迷茫不解的柏若风解释:“柏公子不仅能复述太师所教,还能补充那么多内容,平日定是饱读诗书,我等惭愧不已。”

  这么说,他刚说的有些内容太师压根没提过?柏若风顿时心惊肉跳起来,小心翼翼抬头看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