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浑身发颤,他捂着脑袋呻`吟,牙齿哆嗦着,身上只着单衣。方宥丞摸索着起身跪立,眼还没睁开,就用头狠狠地撞击着床头。

  顿时御医、春福等急忙拥上去,试图拉住方宥丞。

  柏若风坐在原地没动,心想有这么多人伺候也用不上自己。

  “滚开——”一声怒吼忽然爆发,围着床榻的人全被病人推倒在地,刷的一下倒了一大片。

  柏若风惊诧回首。

  只见床榻间立时空出个位置,方宥丞立在那里,捂着脑袋,站立不稳,几次跌回床榻上,又挣扎起来。他摇摇晃晃把碍事的人都推开后,又寻着床头柱子疯狂撞头,试图通过撞击自己脑壳的痛意,来抵挡脑内细细密密如针刺的疼痛。

  作为贴身太监的春福冲过去抱住他腰,哀求着太子别伤到自己。

  方宥丞状态很不对劲,显然已经听不进人话。这个时候只要有人试图来阻挡他,方宥丞都会激烈反抗,怒吼着推开对方,往外界发泄着自己的一切负面情绪,“滚——都给我滚!滚开啊!”

  他捂着复发的头疾,痛得理智全无,化身野兽,把试图按住他的人通通打倒在地,一边找着“出口”一边忿忿不平念着什么,声音时大时小,在偌大的屋子里显得有些瘆人。“滚开,狗东西!都给吾滚开!”

  他像疯子般咆哮,又像被伤到的幼狼般团团找着离开陷阱的出路。方宥丞向记忆里的皇帝皇后、像记忆里那些无情按着他看不清脸的侍卫、向这个世界恶狠狠宣誓:“杀光!杀光!吾要把你们统统杀光!”

  真水进脑袋烧傻了?柏若风惊得果子都掉在手中端着果盘上。

  他眼睁睁看着才被打了十棍的人行动不便,却凭借着一身怪力,把路过时遇到的家具和下人全都推倒踹开,拳打脚踢,发泄着满腔不忿。

  彼时方宥丞背对着柏若风,因此柏若风更能清楚看到他身后的衣裳血迹晕开来,且有加重的趋势。

  柏若风迅速把果盘放下,站起身走过去一把拽住方宥丞的袖子,“冷静!这里很安全!”

  方宥丞试图甩开他的手,又被柏若风灵活锁住手腕。

  这手冷得不像活人,柏若风愣了下,回神后道:“醒醒,他们都不在这,你发疯只会伤了自己。”

  方宥丞见挣不开桎梏,脑袋往后一仰,眼看就要用头撞他。柏若风迅速松开手后退两步。

  方宥丞撞了个空,往前一踉跄,被候着的柏若风看紧时机迅速用绳子捆成条毛毛虫,塞回被子里。

  他还在那挣扎,扭来扭去,恶狠狠看着胆敢以下犯上的家伙。

  宫人和太医身家性命全都捏在太子手里,这些人自然怕他,不敢动真格。比他们顾虑少的柏若风就成了唯一能拦住太子的人。

  他喊躲在边上的太医赶紧过来,又拿了下人递过来的热帕子,直接摁在方宥丞脸上使劲揉了两下,想让人清醒清醒,“先睁眼看清楚我是谁,别发疯了。”

  如此反复三四回,不清醒的人都被他弄清醒了。

  “柏若风?”方宥丞大抵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他一眨不眨盯着柏若风看了很久,渐渐紧皱眉头。

  柏若风松了口气,凑过去问,“认得出我来了?”

  然而人没有像柏若风所想的那般冷静下来。相反,方宥丞挣扎着拱起身,情绪激烈,龇牙咧嘴,质问着,“你看到了?你都看到了是不是!”

  问看到什么,母庸质疑。柏若风后知后觉出太子当时急匆匆让他走,是不想新交的朋友知道他不风光的一面。

  这对处于要面子的少年阶段的太子来说,叫人看到自己的落魄,还是帝后那样的一面……怕是比杀头还要难受的事情。

  大意了。柏若风迟疑了下。我若说只是单纯惦记顿饭他会不会信?

  就这一下迟疑,在方宥丞眼中宛若证明了什么。

  这个人,他才认识不久的朋友,就这样轻易戳破他勉力维持的和谐假象,就这样轻易剥下他撑起面对世界的华丽假面。让内里的他无地自容。他为什么没走?他是不是故意的!他是不是会宣之于众?他也和那些人一样……

  面对世界没有理由的恶意激起的自我保护,滋生了方宥丞钻牛角尖的心思,只想着用暴力解决一切。

  “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你为什么不走!”方宥丞眼球涌上层迟迟不落下的水意。他全身颤着,急速呼吸着,甚至语无伦次凶道,“你、你都看到了。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他外在表现得再弱,此刻也不肯认输,始终以主动进攻保卫着自己,除了杀人找不到另一种解决办法。

  “杀了我?”柏若风挑了下眉,看着他身子发冷面色发红的不清醒状态。直接一个手刀利落砍在对方脖子上,把嚷嚷着要杀人的家伙倒在被子上。

  柏若风把他塞到被子里,转头看旁边瑟瑟发抖的御医,“他看起来已经痛得理智不清了,让他睡着可能更好吧?”

  鼻青脸肿的御医见一口一个‘杀’字的太子睡着了,可算松了口气,连连应是,“接下来,就是等殿下醒后让他服药,注意保暖即可。”

  “如果还是头痛呢?没有止痛药可以用吗?”柏若风问。

  “这……先前已经用过很多回了。”御医有些为难,“宫内的一些止痛药对殿下已经没多大作用了,还是尽量少用吧。而且柏公子在身边,殿下定能安稳度过。”

  意思就是他再头痛发狂,你直接把人打晕了事。

  看着谄媚到笑得褶子都出来的太医,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就是个扛着“大不敬”罪名的怨种,柏若风面无表情:“哦。”

  都怪他有良心,这尽心尽力的免费服务,回头不得让太子多补几顿好吃的?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奇怪的声音萦绕着耳朵,方宥丞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窗外漆黑的天色。

  他意识还没清醒,费力转过头,和咬着苹果的柏若风对上眼神。

  柏若风一只手端着水果盘,一只手拿着吃了一半的苹果。见人醒了,而且理智似乎也在的样子,他吞下口中苹果,没有谈方才的事情,反而带着几分抱怨道,“你这殿里水果就不能多几种吗?苹果我都快吃腻了。”

  本就空白的脑子思绪凝滞住了,方宥丞愣在那,一声不吭睁着眼看柏若风。这无声的惊诧不知是为柏若风在等他醒来,还是为柏若风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向个刚刚还嚷嚷着要杀他的人讨要吃的。

  柏若风还在那咔嚓咔嚓嚼着苹果,含糊道,“我这一顿晚饭,从下午等到宵夜。看来现在是可以开饭了。”

  说罢他喊了声春福,春福迅速领着几个宫人一起把桌子搬到床榻前边,好让重伤的太子不用下床移动,再一一端上来美食。

  柏若风饿得肚子直叫。这一天发生太多事情了,除了醉仙楼那顿外,还有东宫的一些水果,他都没有吃其他。

  屋内已经被重新摆放整齐,看不出毁损模样。

  但方宥丞显然还记得刚发生不久的事情。他按了按已经不再如针刺般疼痛的脑袋,垂眸,醒来第一句,却说了无关的话,“净吃果子,怎么不让下人给你拿点好的。”

  因为不久前才破音吼过,现在嗓子还有点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