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身柔韧,在平地单打独斗时却远比坚硬的长枪耗费更多的气力。方宥丞逐渐感觉到吃力,额间起了微汗,眼睛却因为极度的兴奋越发亮。

  你来我往间已经越过整片习武场,两人眼中的时间过得飞快,然而书房门口的观众看得焦灼,剑影如织,枪焰冲霄,他们恨不得下一刻就分出个胜负来。

  这一刻很快就来了,两人体力精力都在飞速下降。柏若风看准时机转马扫枪,枪身以极大的力道实打实地打在方宥丞剑上。

  方宥丞只觉整条手臂发麻,长剑脱手,抛向天空,滑过一道抛物线。

  人群迅速散开,在惊慌声中长剑落到上书房门口,刺进青砖缝里嗡鸣。

  这位殿下剑法的确有些出乎意料,柏若风暗道好险,还好没草率从事,不然就要被方宥丞反杀成功,到时候太子说他使手段赢的话还不是成了板上钉钉?心绪万千,面上却不露分毫,他收枪而立。

  本以为方宥丞会恼羞成怒,继续不服气找他麻烦。没成想他一抬头,看到的不是阴沉到恨不得把他就地处死的黑脸,相反,他对上了方宥丞轻松愉悦的面上那双满是欣赏之意的眼睛。

  那亮晶晶眼神不像看着什么讨厌的人,倒像是一只小狗终于找到了喜欢的肉骨头,恨不得叼回窝里独占。

  不对,这个比喻问题可大了。柏若风反省了几秒自己的想法,把长枪随手插入地中,拱手道,“殿下,承让了。”

  下移的双手被微微汗湿的手掌接住,托起。柏若风能轻易瞥见方宥丞掌中红痕,显然方才对方是下了狠劲。他视线上抬,看到方宥丞激动道,“你很不错!”

  “殿下过谦了,侥幸而已。”柏若风眉开眼笑,暗道那还用你说!算你识相!

  柏若风心里很肯定地点点头。虽然骨子里同样有着傲气,然而柏若风与方宥丞最大的不同便是柏若风面上还愿意维持着那点谦逊。

  方宥丞输就输在他是个真真正正的少年郎。柏若风上辈子二十多年可不是白活的,他有成人的意识,加上最适合锤炼的身体,当然有意识地苦练自身。

  只见方宥丞牢牢盯着他,忽然双手握着他肩摇了两下,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柏若风眼前都给他晃出花来。

  便听太子殿下声调扬得极高,郑重邀请道,“你很不错!姓柏的,做我的人吧!”

  不止柏若风,全场都变得鸦雀无声。

  没想到太子这么喜欢武学。柏若风忽视了自己比武后的兴奋和激动,心里暗暗嫌弃道,就赢了他一场而已,瞧这兴奋的劲。

  方宥丞松开手,一拳锤在柏若风肩上,“不愧是吾的伴读,吾认可你了。”

  柏若风心知这会儿要是顺着太子的话再谦虚,说什么‘谢殿下看重’之类的话语,往后两人的相处方式就只能是君臣主仆。太子也只会把他看做是武功强盛的近卫。

  于是柏若风扬眉,抬手抓住方宥丞拳头,以一种胜者的姿态挑衅道,“谁要你认可了?”

  两人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微妙,视线相对,同时出手丢了武器,竟赤手空拳打了起来。

  段轻章拦住身旁要冲下去拉开二人的侍读们,朗声道,“今日少师要来检查课业,你们都做完了吗?”

  听这没来由的一声,其他人都怔住了。段轻章既是丞相之子,又是太子表兄弟,在上书房中身份地位仅次于太子。他们想不明白为何此时段轻章不阻止二人,还要把他们弄回上书房去。

  段轻章蹙眉催促,“既然没做完,还不快快回去?”

  这些人还在犹豫,课业和太子安危比起来,当然是后者重要得多。他们被送来做侍读,又不是单纯来读书的。

  就这一会儿功夫,习武场上打起来的两个人来往几招后,方宥丞占了上方,坐在柏若风腰上,一手死死锁着对方手臂,一手掐着对方脖颈按在地板上,眉眼嚣张,“表兄,你们先回去。吾课业在桌上。”

  就一句话分神的时候,柏若风腰身腾起,双腿做剪子绞在方宥丞脖颈上。方宥丞用手掐着柏若风喉咙,柏若风以腿卡着方宥丞脖颈。两个人竟一时维持着互相桎梏要害的姿势,面色发红,竟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架势,好像下一刻两人就得同归于尽似的,谁看了都不放心。

  “好。”段轻章看了眼他们,摇摇头,带着其他侍读回了屋,很快关上门。

  柏若风瞪他,脚下使劲,“放开!”

  “你先放!”方宥丞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恼道。

  柏若风同样难受,但他越难受使得力道越大,主打一个我不舒服你也别想轻松道。他气若游丝还挣扎着,“我喊三二一,我们一起。”

  方宥丞干脆答应,气声沙哑,“好。”

  “三!”

  “二!”

  “一!”

  ……

  两人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本就打了一场,血气方刚,这时还被人缠住。再成熟的人都在这激昂情绪中忍不住冲动,柏若风气急,骂道:“你还太子呢,不讲信用!”

  被双腿扣着被迫后仰的方宥丞呛咳几声,险些被口水弄死,他口不择言,“你也不讲!吾脖子断了你全家都得陪葬!快放开——”

  “你还想动我全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柏若风清透的瞳色一闪,头脑充血,理智全消得一干二净。他张嘴亮出两排大白牙,“臭小子我忍你这臭脾气很久了!”

  说完低头,逮着方宥丞掐他的手腕狠狠咬去。

  一声惨叫在屋外回荡。

  不乏有人紧张兮兮想出去看看,但见段轻章老成持重低头执笔,若无其事的模样,便都不敢提要开门迎太子。

  太子本来就疯,那柏若风虽看着人模人样,行事作风却桀骜不羁。把这两人放一块儿真的不会有事吗?侍读们忧心忡忡,已经预见未来的上书房日子怕是没那么好混了。

第18章 小花

  “你敢咬我!”方宥丞在手腕吃痛那一刻松了手, 扬起拳头就要揍下去。

  眼看人如自己所愿松手,柏若风反应极快,本就困住太子的腿部往后一带, 把人翻了个身丢出去。他迅速翻身而起。

  两人衣衫不整,偏偏眼中如出一辙的亮,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对视着。他们像守着自己小块领土的狼,都在虎视眈眈着对方露出的弱点想要进攻, 想要咬住猎物咽喉, 让对方为自己臣服。

  在这静默的时刻,响起了陌生的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