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深微怔, 捕捉到他眼里的认真后,不由失笑一声。

  他抬手揉了揉鹿厌的脑袋,顿了顿, 还是忍不住在鹿厌的额头落下轻吻,“气消了。”

  不能逼得太紧, 谢时深不断地告诫自己。

  鹿厌见他眼中带笑,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但转念想到两人这般下去不妥, 连忙挣开他的怀抱。

  顷刻间,只见鹿厌抱着被褥滚到床榻里, 将自己裹得像个包子似的, 睁着圆溜溜的双眸和他对视,支支吾吾道:“既然无碍, 便、便早些歇息吧。”

  这模样,虽看着像设防,落在谢时深眼中却觉得莫名有趣,实在想逗弄一番。

  他端坐在床边,垂首整理着凌乱的衣袍,敛起嘴边的笑意,无奈长叹一声道:“你不必这般紧张,即使被人瞧见了,我自会顾及你的清白, 向旁人说我们并无关系。”

  鹿厌闻言愣了下,心头不禁涌上一阵酸涩, 但奈何这份感情无法宣之于口, 只能咬牙忍着。

  他垂下眼帘,脑海里一顿胡思乱想, 正当谢时深以为他会解释上两句。

  结果听见鹿厌说道:“谢谢世子。”

  谢时深:“......”

  他未料激将法不可使,今夜屡屡受挫,委实有些不知如何接话,沉吟半晌只能回道:“......不客气。”

  两人你来我往一句客气交谈,转眼夜色已深,鹿厌见状提醒他莫要耽误了歇息,随后便瞧见谢时深起身去更衣。

  鹿厌从离开床榻,跟在他的身后向为其宽衣,尽忠尽职做好本分之事,如此一来既不会让谢时深不快,又能让自己心里的愧疚少一些。

  谢时深倒也不拦着他的殷勤,今夜对付刺客时虽并未受伤,但摔倒在地时磕到了手。

  若是换作平日,谢时深必定不会在意,但今夜一点甜头都没讨着,眼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索性由着鹿厌给自己宽衣,直到鹿厌触碰到手臂时,等待已久的谢时深终于发出动静。

  “嘶。”他先是倒吸一口冷气,随后不经意查看手臂,皱眉看着上方的一片淤青,满脸苦恼,“真是没用,又受伤了。”

  鹿厌一听,立即搁下衣袍检查,“哪里?哪里受伤了?给我瞧瞧。”

  说话间,他埋头去扒谢时深的双手,奈何被谢时深躲了个干净。

  谢时深朝着浴室走去,故意加快脚步让鹿厌追,语气表现得十分无所谓,“没事的,你去歇息吧,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习惯了。”

  鹿厌急急忙忙追着他,直到进了浴室,瞧见谢时深欲脱衣,这才在屏风前止住了脚步。

  屏风后,谢时深的动作不急不慢,余光留意着那抹急得打转的身影,嘴角噙着笑说:“你去将跌打药取来吧。”

  话落,他还弱不禁风咳嗽两下,惹得鹿厌根本不敢耽误,拔脚便去取药。

  等把药取来后,谢时深已然进了浴桶里坐着,那浴桶中不知何时竟铺满了药材。

  鹿厌不知这是舒缓筋骨的药,也来不及辨别一二,只会站在浴桶候着,目光急忙检查着谢时深的身子。

  谢时深倚在浴桶里假寐,刻意咳嗽了下才说:“把药放下吧,我自己上药便好。”

  鹿厌挪着脚步靠近些,片刻却不见把药交给他,探头探脑想找到伤口,可惜都被浮在水面的药材挡住了。

  “世子。”他轻声唤道,“不如我帮你上药吧,师哥从前交过我,必定能处理好的。”

  听闻他提及师哥,谢时深微蹙眉梢,扭过头说道:“罢了,伤口虽然有些大,但还能忍。”

  鹿厌下意识握住他搭在浴桶的手,自责说道:“世子,是我的过失,若我能及时赶到,世子便不会受伤了。”

  谢时深瞥了眼被紧握的手腕,又咳嗽两声才道:“方才你说早些歇息,眼下要你帮我上药,会不会太耽误你了?”

  “不会不会!”鹿厌褪去愁容,展颜笑道,“只要世子安然无恙,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时深搭下眼帘,轻叹道:“既如此,那我便听你的。”

  话落,只听“哗啦”一声,谢时深突然从浴桶站起身,一/丝/不/挂的身子沾满了药草,赤裸裸站在鹿厌的面前,用手指着腰腹的位置说:“这里最疼,先涂此处吧。”

  鹿厌瞪大双眼,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下方,怔愣半晌后才回神,吓得迅速后撤一步,紧紧闭着眼睛道:“世子!这不妥!”

  谢时深慢条斯理将身上的草药拿掉,疑惑问道:“有何不妥,你我皆是男子,何况......”

  他停顿顷刻,强调道:“明明是你要为我上药,此刻竟又闪躲,罢了,让我死了算了。”

  话落,他又沉回浴桶里,唉声叹气沐浴着。

  红晕再次爬上鹿厌的脸颊,他难挡羞耻,更无法反驳谢时深所言,可方才那一幕,即使闭上了眼,那姣好的身材和不可描述之处在脑海挥之不去,甚至还会不由自主想起亲密之事,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鹿厌眯着眼看他,怯生生问道:“那世子可还有别处受伤?”

  “没了,就此处最疼,若不能上药,想必今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说着他朝鹿厌看去,满眼心疼,好像深思熟虑后才说,“我不想吵着你安眠,沐浴完就去和狗睡。”

  鹿厌听闻愈发愧疚,想不到谢时深处处为自己着想,而自己却因无端顾虑面子不管他的性命。

  实在可耻。

  鹿厌在心里先把自己怪罪一顿,决定放下芥蒂,深吸一口气后上前,坚定不移道:“世子,你起来吧,我给你上药。”

  谢时深手中的动作顿住,转眼看去,见他一脸正气,脸颊两侧的绯红尽褪,双眼清澈坚决,毫无欲望,完全没有方才的害臊。

  见状,谢时深轻轻一笑,朝他伸出掌心,默不作声和他对视。

  鹿厌看着他的手,不明所以地“嗯”了声。

  谢时深扫了眼他的手,“药。”

  鹿厌道:“可是......”

  谢时深打断说:“不必内疚,此事你本无错,若非要论对错,那也是贼人之错。”

  鹿厌呆滞片刻,终于明白谢时深适才在逗弄自己,当即将药用力拍在他的手上,气得扭头就走。

  但谢时深反手将他拉住,稍一用力,鹿厌便又跌回了浴桶边上。

  他恼羞成怒朝谢时深瞪了眼,想找个词责怪,可憋了半天才气道:“你坏!”

  鹿厌并不擅长骂人,若有人在旁指导倒好,眼下只有谢时深在,无论他语气如何重,落在谢时深眼中皆是撒娇的、合理的。

  谢时深低头在他的背手吻了吻,含着笑温声道:“原谅我好吗?我只是想你关心我。”

  此言一出,鹿厌竟无话可说,谢时深的心意如何他有目共睹,他拒绝了这番爱意已是迫不得已,若反复扫兴岂非又让人伤心。

  一想到要哄谢时深的方式,鹿厌只能心甘情愿原谅了,朝他轻轻点了下头。

  谢时深眸光温柔仰视着他,“小鹿,今夜多亏有你,我才能平安无恙。”

  回想今夜历经的一切,鹿厌心里揣揣不安,生怕隔墙有耳,压着声音皱眉问:“世子,要杀我们之人,可是睿王?”

  谢时深不打算隐瞒,一来是不愿他胡思乱想,二是不愿他思虑过度。

  “暗卫查到了些许线索,今夜刺客或与锦衣卫有关。”谢时深道,“如今猜测杨奉邑和锦衣卫暗中勾结,但杨奉邑并非草率行事之人,此事过于蹊跷,还需些时日调查。”

  话落,他示意鹿厌去取来衣袍,随后将鹿厌安顿在屏风后才出水。

  两人隔着屏风交谈,鹿厌透过屏风模糊的轮廓,猜测谢时深应当在上药。

  鹿厌琢磨着他的话,“世子眼下有了睿王的把柄,为何不趁热打铁除了他?”

  谢时深敷完药后穿衣,“此事若无确凿证据,冒然出手恐会让对方反将一军。”

  一旦谢家在如今局势中暴露野心,老皇帝为了保住皇位不流于异姓之人手里,难免不惜以死匡扶杨氏上位,如此一来,谢家恐怕还会落下千古骂名。

  鹿厌在他的话中陷入深思,直到谢时深行至跟前也并未察觉。

  谢时深此刻好整以暇,瞧着不像方才那般扶风弱柳之状。

  他看着鹿厌愁眉苦脸,自己反倒气定神闲,安抚道:“别担心,今夜他们未能得手,不慎让我们回了京都,之后我们便叫他们再无机会动手。”

  谢时深将他牵回厢房,两人回到内室坐着。

  鹿厌和他靠得近,能嗅到他身上散发的淡淡药香,心里的纷乱似被这香气镇定,思绪慢慢清明,脑海里忽地记起一事。

  “世子。”他朝谢时深贴去,反手拉住对方的手,神情严肃,悄声说道,“先前府中曾发生一事,不知你可知晓?”

  鹿厌将锦衣卫搜府之事相告,续道:“当夜正是睿王出手相助,拦下了陈奇禄搜家。”

  话落,谢时深面色凛然,沉声问:“当时吴语可在?”

  只见鹿厌摇头,“睿王以指挥使无御令搜家之由,命指挥使带人离开,之后睿王便入宫了,府中无碍后,我便忘了将此事相告世子。”

  谢时深将视线从他身上离开,垂眸思忖片刻,似乎找到了蛛丝马迹。

  然而,沉默良久后,却见谢时深神情变得愈发凝重。

  他缓缓转头朝看向鹿厌,猛地拽紧鹿厌的手,深邃的眼眸中竟暗藏杀意。

  鹿厌从未见过他这般神色,不由心头一紧,想睁开谢时深的手,结果被越握越紧。

  他咽了咽喉咙,带着些许害怕问:“世子......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