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断断续续传来, 在雨夜中显得格外诡异。

  鹿厌随意找了件外袍裹着,泡得白里透红的双腿,肩膀露在空气中, 踩着湿答答的脚印走出浴室,顺势取来玄尾扇, 神情凌厉带着杀气,朝着厢房门步步靠近。

  他在屋内制造了些动静,以备让屋外之人分心, 只等敲门声再响,便立即熄灭烛火破门而出。

  一切准备就绪, 眼看屋外的影子抬手准备敲门时, 突然见一抹身影闯入余光,鹿厌全神贯注等着他们行动, 结果敲门之人转身行礼。

  “世子来了。”

  原来是刘管家在装神弄鬼!

  鹿厌身上的杀意一扫而空,随着谢时深推门,入眼见他神情迷茫,又值衣着不整,褐发还沾湿不少,不知情者,以为他迷路了。

  身后的刘管家得了允,准备跟着谢时深进去,不料被抬手拦下。

  “且慢。”谢时深不让刘管家进来, “站在门外说。”

  刘管家一愣,不解怎么被拒之门外淋雨了, 但主子的命令还是要听, 他只能后撤一步,将怀里的书信取出, “世子,这是小鹿的书信。”

  谢时深快速瞥了眼门后躲着的人,接过书信扫了眼,发现书信上并无落款。

  鹿厌闻言探出小脑袋,偷偷瞄了眼书信的字迹,顿时眼睛一亮,显然知晓来信者是何人。

  谢时深观察到他神色变化,心中立即锁定来信之人,唯有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哥,才能让鹿厌有这般惊喜的反应。

  不悦一丝丝渗入谢时深的心口,他抿了抿唇,面不改色问刘管家道:“还有何事?”

  刘管家感觉气氛有点微妙,索性摇头称别无他事,之后连忙告辞离开。

  待房门阖上后,鹿厌迫不及待跑向书信,谢时深见他衣衫不整,自然明白这封信对他的重要性。

  虽然谢时深极少会让自己的欲望外漏,但此刻却因这封书信平添心烦,递过去时道:“为了师哥的信,连衣袍都顾不上穿了?”

  鹿厌听不出他话中的醋意,只想知晓师哥是否出关,身子可还爽朗。

  等他拿到书信后喜笑颜开,“因为等这封信等太久了!”

  说完他无视谢时深的存在,绕过行至烛台前,拆信慢慢看起来。

  谢时深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冷落,皱着眉轻咳了声,结果发现鹿厌头也不回朝内室而去。

  自导自演的谢时深:“......”

  鹿厌将两页书信看完,大致便是师哥不仅出关了,并且还外出游历了一段时间,导致先前的书信迟迟未曾收到,并且信中提及路过京都时约见一面,命鹿厌做好被检查功课的准备。

  前面鹿厌看得兴致勃勃,最后发现要检查功课时,他的脸色瞬间垮下,果不其然,有师哥在的地方就有莫名其妙的考核。

  但一想到很快能见到师哥,鹿厌心中还是忍不住雀跃,正打算将好消息分享给谢时深,突然又听见敲门声传来。

  他连忙换上里衣,快步朝着厢房门去,打开一看是刘管家折返回来。

  “刘管家?”鹿厌好奇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刘管家听见“又”字,转念明白他方才也在,反问道:“刚才老奴来时,小鹿你也在吗?”

  鹿厌老实回答说:“在的,不过没穿衣袍,所以不好示人。”

  此言一出,当即把刘管家吓得不轻,一张老脸顿时冒汗。

  他抬袖擦了擦额头,看着鹿厌乖巧听话的模样,心想世子千万要手下留情,别把人折腾坏了。

  刘管家问道:“世子可在?”

  鹿厌闻言左右看了眼,视线落在浴室的方向,“可能在沐浴了。”

  见两人同居得这般自然,刘管家也毫无避讳,便从袖中取出一枚瓶子,“这是离王命老奴交给世子的,既然你在,那就转交给你。”

  鹿厌接过后,下意识打开嗅了嗅,“好香好甜,这是什么?”

  像桃子的味道。

  刘管家见他满脸单纯的询问,不免怀疑世子平日是否粗鲁了些,竟都未曾用上此物。

  “此乃玉露膏。”刘管家有些难为情说,“作用、作用就是,反正就是夜里用的。”

  鹿厌未曾听闻此物,虽然跟随师哥见识不少奇怪的药材,但还是初次听说玉露膏,秉着不懂就问的品行,他好奇求问:“只能夜里用?”

  刘管家觉得这些话太为难老人家了,索性说:“老奴解释不来,不如你拿去问世子。”

  鹿厌一听,权当认为谢时深见多识广,便应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会儿问问,刘管家可还有事?”

  刘管家站在门前踌躇半晌,又见谢时深还在浴室没出来,语重心长说道:“小鹿啊,无论如何,都要爱护自己身子的每一处,若有不适,也切莫委屈了自己。”

  虽然鹿厌听得一头雾水,却还是乖乖颔首,当作是关心听完才将人送走。

  关上门后,浴室传来出水声,他猜测谢时深应该快洗完了,便带着玉露膏往浴室去寻人。

  当谢时深看到他捧着的东西后,脸色一沉,冷声问道:“谁给的?”

  鹿厌将来龙去脉告知,还特意重复道:“刘管家说只能夜里用,所以现在要用吗?”

  谢时深系衣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沉吟片刻,忽地反问道:“你想用?”

  鹿厌拿着玉露膏在手,回想方才嗅的味道,似乎并无有害之物,猜测是疗养的补品之类,若是用了也无害,给世子先试试功效也无妨。

  他愁眉道:“可我不懂此物作用何在,也不知该如何用。”

  谢时深轻轻一笑,将玉露膏拿起,俯身朝他靠近,低声道:“现在还不是该用的时候。”

  鹿厌看着他忽然靠近,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藏着调戏,一股不安自鹿厌心底油然而生,心跳也跟着加快,夹杂着紧张裹挟全身,一时半会儿无法动弹,感受着这阵不怀好意卷席而来。

  “那好吧。”鹿厌带着局促胡乱回答,“那我再等等。”

  谢时深失笑,用瓶子挑起他的下颌,逼着他和自己对视,“所以,你真的不清楚此乃何物?”

  鹿厌被问得一头雾水,刚准备摇头,脑海里突然想到小说的桥段,恍然间记起这几日才看完的内容,里面似乎提到房事所用之物。

  他的脑袋似被人偷袭般,抽走了所有的理智,只剩空白一片,脸颊伴随着真相而烧红,羞耻和难堪迅速沾满他的身躯。

  尤其是方才的问话依稀还在耳畔,他的潜意识想要逃跑,可此时此刻,自己被谢时深目不转睛凝视着,他却又无法动弹,只能奔溃面对着一切。

  显然他明白了玉露膏的作用,谢时深眼中含笑,温柔观察着他脸颊爬上红晕,唇边的笑意加深,语气带着几分逗弄,故意重复询问一遍。

  “不如现在试试?”他调笑问道。

  鹿厌感觉脑袋轰然炸开,吓得摇头加摆手,“不!不是!世子你听我解释!”

  他边说边朝后退,想躲开谢时深的视线。

  然而,他发现自己身在浴室,且不说这里无处可躲,甚至还充斥着令他不敢面对的回忆,那些让他感到羞耻的画面灌入脑袋,彻底迷失在原地。

  谢时深一动不动站着,饶有兴致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悄无声息将玉露膏收起。

  直到鹿厌跑回了厢房,一股脑钻进被窝里躲着后,谢时深才慢条斯理地走来。

  “好了。”谢时深落座榻边,看着角落蜷缩地一团被褥,担心他又被闷坏,“东西我扔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宠溺的笑意,伸手摸了摸那团圆滚滚的被窝。

  鹿厌躲在被褥里,听见他把东西扔掉后,纠结了片刻,才悄悄露出两只眼睛看向谢时深,小声问:“真的吗?”

  谢时深不急不缓躺在榻上,侧身支着额角,似笑非笑看着他,“既然你不喜欢,我便不敢随意留着,省得被觉得我不够贴心。”

  鹿厌愣了愣,整颗脑袋都探了出来,像汤圆露陷似的。

  他想到那是杨承希送来的东西,若知晓被随意丢弃,不知是否会生气,他又有些懊恼说:“其实我不是,我就是没想到那是......”

  谢时深并未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抬手轻轻拍了拍枕边,示意他睡过来。

  鹿厌纠结少顷,最后披着被子慢慢爬过去,拽着被褥躺在他身边,却又不敢直视这双眼眸,生怕沦陷之际,会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他不知谢时深去了梧桐院一事,却不可避免想到杨承希和谢允漫所言,虽然不能用玉露膏,可总不能每次都让谢时深憋着。

  否则真的会被憋死吧?

  鹿厌还在乱想着事情,那厢谢时深却惦记起那封书信。

  谢时深用手为他掖了掖被子,打算先试探一番信中内容,“小鹿,过几日我可能不在,若你的师哥要来,恕我招待不周,你替我向他问好,顺便告诉他,你在明华居过得很好。”

  鹿厌的思绪被他的话打断,转念想起师哥的书信,又得知谢时深很快要去冒险,神情严肃而紧张问:“世子......过几日便去?”

  谢时深颔首,“虽然我很想陪你,但你若有了师哥相陪,也不必挂念我的死活。”

  话虽如此,谢时深却时刻留意他的神色,想看看他是否会着急。

  只见鹿厌掰着手指算了下,嘀咕道:“师哥好像过几日要抵达京都。”

  谢时深蹙眉,“几日?”

  鹿厌道:“三日。”

  谢时深眉梢紧锁,心里盘算着把刺杀提前一事,绝不能让鹿厌和这位师哥独处。

  很快,一个苦肉计浮现在谢时深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