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瓶邪同人] 麒麟双生【完结】>第167章 结局里的谜(八)

  “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走?”

  我一回头,竟看到闷油瓶已经不知道什么走到了我的身后,正气定神闲地拽着我的胳膊。

  “小哥?”

  “你要牺牲可以,这门我和你一起关。”他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但其中透着不容抗拒的坚决性。

  我叹了口气,看来,他并不明白。

  我单手拔出小剑的短刀,架在脖子上,用威胁的眼神看着他,“放手。”

  他看着我,依旧那副欠揍的表情,完全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

  他说:“你抹完脖子,还怎么走到门里面去?”口吻中,甚至还带了调侃的语调。我一时有些愣,从前他也用这样的调子和我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有些记不清了…… 他喜欢突然就靠过来,拿手胡乱地在我脑袋上摸一把,接着把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的脸在印象里,忽然间就模糊了…..

  我一时无语,他那么气定神闲原来是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我在他乌黑的眼珠上看到自己的面孔,被放大的扭曲的我自己的脸,我突然觉得这脸很陌生,我并不认得。

  胸口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我微躬下背,很想腾出一只手去胸口按一下,暂缓一下痛楚也好。我知道,不能跟闷油瓶再这么耗着——白雾退散之后的树的绿色却变得暗暗沉沉,像沉在一口古井的污水里面。假如再磨一会儿,那这树就要完全死了——没时间了。

  我咬了咬牙,反正有只中了枪的手臂估计也要废了,而全身到处的疼痛和麻木感已经让我几乎忘记了,到底中枪的是哪只胳膊。我扬起小剑的短刀,就朝着那只被闷油瓶拽住的胳膊刺过去。果然不出我所料,人大脑的及时反应力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扔掉左手的刀,而是脱开了拽着我的右手,想去接我落下来的短刀。

  死,在即将丢失记忆这个事实面前,完全构不成恐惧。就像三叔害怕我记起来一样,我同样恐惧着,自己要在忘记一切之后,再去面对闷油瓶的这个假设。

  精神折磨才是真的折磨。

  一切如我所愿,就在我转身的刹那里,闷油瓶居然极其快速地扭转了局面,他抓住了短刀的刀刃,我立刻闻到一股鲜血的气道。

  他红着眼睛瞪着我:“我承诺过。”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道黑影从我身边掠过,等我看清的时候,已经晚了,白雾又被收走了一点,有人站在了贴近那道虚幻之门的地方。我这才发现,手中的鬼玺不见了。

  “看来,你想起来了!”他说。

  那是张陌,手举鬼玺,直挺挺地站在白影之前。半身都几乎被门里飘出来的白雾遮去了。

  “总算也对得起族人,对得起你娘,对得起你手上那串麒麟珠了。”

  “你果真是他的……”这个男人的脸在我眼前此刻显得那么清晰,我俨然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我跟着闷油瓶战战兢兢地走过他们家的院子,走进前厅。四方的雕花茶桌边,正坐着面容清秀的男人,他有着和闷油瓶一样的有棱有角的轮廓,却透出更多的硬和冷。他看到我,手臂一震,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同一个男人,他现在面带笑容地看着我们。他脸上现出来的,仅仅是一种十分平静而镇定的情绪,没有起伏脸上,现在更多的不是冷厉,而是温和了太多之后的沧桑。

  我知道,这局已经定了,再没人能改。

  “对不起,当初是我引致你们的杀身之祸。”我说。

  “不是你,是我们的命。这种东西是躲不过去的。”

  “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我爷爷当初和你做的交易的真正内容到底是什么?”我问他。

  这就是我在被改换记忆之前,一直梗塞在心头的鱼刺。我记得闷油瓶说过,当时他们被逼至西藏,张家人自焚之后,逼于无奈,他的父亲顾虑到要为张家保留血脉,所以跟我爷爷提出了一笔交易。交易就是,他跟着我爷爷走,而要留下闷油瓶,保他的命。大家都以为是我爷爷私吞了他父亲的血,为了长生,而又或者私藏了它。但是事实也证明了,棺材里有的只是爷爷的尸骨,而张陌既然没有死,那说明他们之前的交易必定有什么隐情。

  “就算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其实原本就不存在什么交易。”他笑了笑,“那个所谓的交易,其实只是你爷爷特地做出来掩人耳目,做给奸细看的。你爷爷是明白人,他知道,一旦一代君主得了长生不老的秘密,那么天下就要大乱了。他敬重张家气节,主动提出要助我们守密。他设计了这里和长白山自己的墓葬,让我帮他一起完成,我们花了十年的时间,直到他去世。他在去世之前,设立了老九门,外传是为了保护他的遗体和棺材,实则是为了守护秘密。”

  原来是这样,爷爷并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后来,老九门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节,他们从保护秘密,变成了寻求这秘密,他们坚信最终的长生秘方,一定被藏在为了保护西王母和长生一族的张家,特地完善了这些建筑来假装成自己的陵墓,并且为了保护自己的棺木而构建了老九门的人的棺材里。而这个人所最终要保护的就是长生秘方本身。

  他看了看我,又说,“要说到唯一可算是交易的内容,就是你了。他提了唯一的要求——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一定要保住他的孙子,也就是你,吴邪。”

  这就是为什么闷油瓶总说那句,我承诺过。

  原因,原来在这里。

  “起灵,既然你当时承诺过我,就要继续信守承诺。这生路,是用数不清的人命换来的。活着,要对得起自己的这个名字。”

  他一挥手,转身就往门里走。

  “儿子,保重。”

  闷油瓶的侧脸没有任何起伏的表情,但眼角,却有光点在闪动。他很平静地跪下来,双膝着地,把头磕在地上。对于最后的这场选择,他没有做任何的挣扎。这条生路,是他的父亲用自己的命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他知道,所谓父子,父永远在前,而他这一刻作为儿子能做的,只是这样,目送他离开。

  那些白色的雾终于都被收进了门里,裹着那些逐渐远去的行军的脚步声一起。就在这门快要消失的那一秒,我突然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一跃而起,当我看清的时候,只听得一声猫叫,两点绿光,在门最后消失的瞬间也跟着消失了。空气中仿佛响起了几声熟悉的铃音,伴着一些不甚清楚的笑声,这阵似有若无的声音,嘎然而止在空气之中,忽然间就如同,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那些突然出现的人和事物,又在突然之中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让你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现实。

  闷油瓶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跌了下去。

  “小哥?!”

  我一手摸上去,摸到的全都是血。在他右胸处有伤,应该是被子弹打到的。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摸了一手的血之后,他说那不是他的,看来他这伤应该是之前在我们跳下来的时候被打到的。

  “没事。”他抬起头来,脸上还有未干的眼泪的痕迹,“吴邪,记忆没了,可以当重新再认识,但是命一定要保住。我们活着出去。”

  “小哥受伤了?!”胖子奔了过来,他手上卷伤口的那条破绷带已经被揪烂了,露出血淋淋的皮肉模糊的一块,身上也到处都是伤口。他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他对所有的情况都完全无从下手,他的命明明就被吊在枪口,却依旧不知道真相。即便是死,他可能都来不及想明白他这趟义气的浑水到底到头来趟回来了什么值得的东西。但是他只皱着眉头看我们,问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冲闷油瓶点点头。

  那凹槽上还有我们的血,并未干透。刚刚那经过彷如是过了一世纪,其实不过是很短的时间,短到连我和闷油瓶的血都没有干涸在凹槽里。生死果真都只是一瞬的事情,人命只轻轻一下就可以不见得很彻底。

  我其实心里依旧没什么谱,在把那截麒麟青铜放进凹槽里之前,对胖子他们说:“这树下去之后,出口应该就在棺材里面。等等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们一定赶紧走!”

  胖子跳起来怒道:“天真,你把老子当什么?!我本来不想说什么煽情的话,不过你老逼我,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王胖子就算赔了命,也要把你和小哥带出去!咱兄弟三,要生一起,要死也别落下我!”

  我看着胖子一脸义愤填膺的豪情,说:“胖子,我们一定活着出去!”

  “吴三省不见了!”我一抬头就撞上齐蒙古那张无辜的面孔。

  我胸口猛地一抽,糟了!我立刻反应过来,站起来四下里望,没有三叔。一团团在颜色暗淡的绿色下纠结而成的黑影,都做静止状,实在看不到有任何活动的人影夹杂在其中。只在稍远的地方,看到一个类似的人影似乎倒挂在树枝上,估计那就是胖子杰作出来的陈皮阿四。——三叔的确不见了!我们这么多人,竟然没有看到三叔这么个大活人离开!吗的,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动作也和狐狸一样快,就这么不见了!

  “他留了这个下来。”齐蒙古把很薄的木盒子递到我手里。盒子很轻,薄得如同信纸,不过是木质的。东西簇到鼻下,我立刻闻到一股十分熟悉的气味。我低头又使劲嗅了嗅——没错,木头上浮出沉淀在棺材里的特殊气味。

  原来棺材里那灰迹上的压痕果然是有东西被取走了,而东西却是被三叔拿掉的。

  我打开木盒子,里面摆着两片奇怪的闪光的东西。

  我把那两片东西取出来,放到眼前。手感很硬,但是表面十分光滑,有比较好的光泽度。好像是……鳞片。

  “小哥,这是什么?”闷油瓶的眼睛盯着我手里的两片东西看,从他的眼神当中能看出来,他一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麒麟身上的鳞片。”他说。

  我记得三叔说过,闷油瓶他们家族的宝血来源于西王母的其中一只麒麟,假如这个说法是真的,那么这应该就是当时那只给了他们宝血的麒麟身上鳞片了。

  “不是。”闷油瓶在我问完之后说。“不是那一只。”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三叔说过,成年逃走的另一只麒麟,后回来复仇,于是张族出了一位英雄,因为斩杀了回来复仇的麒麟,得了宝血,这个人就是第一代张起灵。从此之后,“起灵”才成为了他们族内的首领头衔。

  “这算作是我们族的战利品,和得到的宝血保管在一起。”

  “那血呢?”我问他。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我还没有来得及听见他出声,突然就听见耳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巨响,接着是一声大喝:“原来一直就在你身上!!”

  我抬头看到的竟然是刚刚还被胖子倒吊在树上的陈皮阿四,他随手挥了一刀就砍伤了齐蒙古。胖子“操”了一声就扑了上去,“爷我留你命算是留错了!你个狗贼!”他边叫,边揪住了陈皮阿四的肩膀,几下就把他制住了。我刚想去看一下齐蒙古的伤势,没想到陈皮阿四竟然从胖子咯吱窝底下伸出来一把枪,我看着他把枪口对准我,眼睛就像能喷出剧毒来一样瞪着我看。只听“砰”一声,胖子按压了一下他的手,枪口顿时转了头,对去闷油瓶那儿了。

  一切似乎很熟悉,以前我好像也这么干过。是多久之前,是为什么?怎么我都记不起来了呢……

  我反身抱住闷油瓶,有东西猛地打进了我的胸口。这一瞬,在我脑中窜出来闷油瓶那时候带我翻墙逃跑的场景,那支箭也像这样,很突然地就从背后射穿了我的心脏。很暖的东西从胸口喷涌而出,而我那原本就有的剧痛,反而突然间神奇地消失了。

  “吴邪——!”

  “天真——!啊——!”我听见胖子的怒吼腾空而出,撞击在四周围的青铜上,如同打雷一般,来来回回。他拔出那把一直没有拿出来用的瑞士军刀来,像是疯了一样,朝着陈皮阿四扎下去,鲜血从陈皮阿四的身体里面飞溅出来,可是他从胖子手臂弯里滑下去之前,居然依旧抽了抽嘴角,对我露出阴笑。

  我想,他可能是唯一一个到死都崇拜自己坚持的九门人,也是最可悲的那个。

  好像是齐蒙古,终于把那麒麟青铜放进了槽口,周围忽然间就亮了起来,那些鲜明的荧光绿又回到了我的眼睛里,它们绿得晃眼,仿佛这树的生命永远不朽。

  胖子红着眼睛,满身是血地奔过来,他蹲在我边上,竟然哭起来,“天真,是我不好,我该早点杀了他,就不会变成这样!……但是….天真,你放心,你一定会活着出去的!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的!!”

  我动了动嘴,却发现并不能发出声音来。我想冲胖子点点头,却不知道自己的脖子是不是真的扭动过。

  闷油瓶又凌空看着我,他的眼睛乌黑乌黑的,黑得发亮,我从那里面能看到自己的面孔。周围的东西开始模糊起来……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胸口疼痛,只觉得脑中那溶解声逐渐缩小了,变成“嗡嗡”的声音,模糊了我的听觉。

  好像有谁,在唱着什么歌。

  他的脸在我眼中逐渐消失,周围的绿色开始腾空分离。突然间,空间似乎开阔了起来,是什么光,这么亮?我听见“沙沙”的声音,好像有很大的风,在吹着我的脸,脸上有冰冷生疼的感觉。

  他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鸟儿向着的那方,你看到了吗?马儿奔过的山头,你看到了吗?你我行在这路上,跟着他们的方向,去天上或者去地上,那方有一把净土,把天堂和你我都埋葬…..只要有你的地方,我就会为你歌唱,为你歌唱……”

  是谁的歌声飘在风沙里?

  我骑在马上,跟在他的身后。风沙裹着寒气拍打着我的面孔。眼前已经可以看到落日的红光,遍野了整条山脊线。远处那白色,都被染了橘红,在一片沉了蓝色的天际里,捧出一朵朵金色的红云。

  他回头问我:“你听见歌声了吗?我母亲生前常常都唱它。”

  他的声音被风裹着一起飘去了天上,和风沙混作一团,和歌声卷在一起。

  “为什么带我来乌斯藏?”我问他。

  他冲我微微一笑,手中掏出来一只极其扁平的木盒子在远处冲我晃晃,大声对我说:“要把它还到原处去!”

  说完,他回过头去,跟着那歌声一起和了起来——

  “那方有一把净土,把你我都埋葬……只要有你的地方,我就会为你歌唱,为你歌唱……”

  我挥鞭追了上去,和他并排前行。

  前面的日就要落了,那金色的光漫过来,迷了我的眼睛。他转头看过来,阳光在瞬间把他的笑一并吞没了进去。只有他的歌声,还在继续。

  我跟着他的调子也和了起来:

  “只要有你的地方,我就会为你歌唱,为你歌唱……啊….并肩齐躯啊,不分离,啊不分离……”

  “并肩齐躯啊,不分离啊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