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的这三年,刚开始傅知越还是在你那家附属医院看病的,所以前期的病历我也不知道。”

  卫河正收起了自己的听诊器,边收边跟温楚淮交代,“他来到我这,就已经有一点心衰的症状了。你应该也能想象,你对他这么重要,你突然走了,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温楚淮坐在床边听着,看似无动于衷。

  但他自己知道,听到“心衰”两个字,握着傅知越傅知越的手指凝滞了。

  “心衰?”温楚淮准备去帮卫河正收拾东西,实际上是想离卫河正更近些。

  人在不愿意相信某个事实的时候,是会找各种方式来自欺欺人了。

  他想站起来,可是刚一动,毫无意识的傅知越反手就抓住了他的手。

  “哥……”

  “你别走……”

  高高大大的人,生了病,也成了一个小孩子。

  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

  温楚淮不动了。

  他坐回床边,拇指轻轻摩挲着傅知越手指关节。

  傅知越很快就被安抚下来。

  “是,心衰,”卫河正说,“至于他为什么不在医科大附医继续治疗,我猜测,应该也是因为附属医院都是你原来的同事,还有你的学生和你的那个实验室,都在附属医院里,他应该是不希望他的身体状况被他们知道,影响到实验进展。”

  “……”

  “我说这些,你应该也感觉到了,他也可以很成熟,只是你之前一直把他当成小孩子看。这三年,他自己一个人,工作做的也好,成了天恒律师事务所最年轻的执行主任,连电视台都报道了好几回。”

  “你的那群学生,他也照顾得很好。他毕竟有沈老师当年的人脉在,你走了以后,那些学生一下群龙无首,傅知越都帮他们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研究方向。”

  触及到沈曼柔,坐在床边的温楚淮抿了唇。

  但那动作实在太轻,以至于卫河正没有察觉。

  卫河正还在感慨傅知越的这几年,“唯一的一点,就是他一直以为你真的去世了,这么长时间,一直自责,硬生生把自己的心脏熬出了问题。”

  “温楚淮,其实你那时候跟他在一起,我一直不太理解。”卫河正笑了笑,“你这个人心思重,思虑太多,跟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在一起,就跟爹带儿子一样。我一直以为你有什么带孩子的癖好。”

  “现在看来,傅知越跟你其实是一路人。”

  “所以其实你看,你没必要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这对傅知越来说,也是一种不公平。”

  卫河正拍了拍温楚淮的肩,“他不是小孩子,对于过去的事,他身为沈老师的儿子,一样拥有知情权。”

  “如果你还想和他重新开始,温楚淮,你得学会平等地对待他。”

  卫河正说完,把药箱里傅知越常吃的药拿出来,摆在温楚淮手边,自己默默离开了。

  熟悉的房间里,只剩下温楚淮和傅知越两个人。

  大黄蜷坐在床边的地板上,高高昂起小脑袋,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床上的傅知越,望了一会不见傅知越起来,又嘤嘤了两声,抬头望着温楚淮。

  两条不存在的小眉毛也好像皱着。

  温楚淮回神,摸了一把狗头,顺着大黄的视线,也望向床上双目紧闭的傅知越。

  三年,傅知越瘦了很多,原本英挺的眉目更加立体,唇峰的线条也分外清晰。

  只是原本红润的唇,眼下带了些淡淡的紫。

  是心脏有问题的人最常有的表现。

  尘封了三年的记忆卷土重来,李主任摇头晃脑的样子仿佛刚发生在昨天。

  “谁不懂事?谁不懂事?”

  “楚淮啊,他三十岁了,不是小孩子。”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俩是什么关系,但是一段关系想要长久,不能一方总把另一方当小孩子来看。”

  晨光熹微里,温楚淮若有所思。

  想的最多的,是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是不是他早就应该把傅知越当成一个成年人看待。

  是不是他一直剥夺了傅知越成长的机会。

  “傅知越……”

  温楚淮抬手,轻轻摸了摸傅知越的脸颊。

  微凉的,一天一夜过去,下巴都冒出了淡青色的胡茬。

  扎的温楚淮收了手。

  他起身去厨房。

  傅知越一身酒气,也不知道喝酒之前吃饭了没有。

  这孩子……

  嗔怪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一句,“这人……”

  厨房还是三年前的样子,看得出来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傅知越怕是没下过几次厨,碗盘都还是他走之前的那些,其中一个还磕了一个小裂口。

  温楚淮搜罗了家里仅有的一点小米,熬了一锅小米粥,最后往里面丢了几颗枸杞。

  切冬瓜准备用来炒毛豆的时候,傅知越醒了。

  他听到厨房传来的切菜的声音,心念一动,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门口。

  温楚淮还是跟三年前一样,系着围裙,冷白的脖颈微微弯下来,后颈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哥。”傅知越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过菜刀,“我来吧。”

  温楚淮没给,“醒了?”

  “嗯。”

  “……”

  “……”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傅知越还是把刀拿过来,熟练地给冬瓜去皮切片。

  “这几年……”傅知越笑得苦涩,“我练了点刀工,切得还行吧?”

  “……你心脏怎么回事?”

  “没什么,”傅知越摇头,“就是……你那时候突然走了,我一时间接受不了……没事,真没事。”

  三十三岁的傅知越,终于活成了三十三岁的温楚淮的模样。

  口头禅从国粹,换成了“没事”。

  安慰别人,也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