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越想跑。

  好像只要跑得够快,温楚淮的话就听不见。

  他就能继续缠着温楚淮。

  “那哥,我、我先走了,你……”

  “傅知越。”温楚淮站在门口,打断了他的逃避。

  “哥……”

  傅知越是真的快疯了。

  即使是知道他干过的那些事,是个人都不会原谅他。

  即使知道温楚淮这样的人,要是想远离一个人了,就压根不会给这人重新来过的机会。

  可这一刻傅知越还是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来。

  冷风扑面,一路上的雪早就融化,渗进了衣物纤维,裹在身上,冷得他几乎被冰冻在原地。

  温楚淮站在门口,嘴唇似乎动了动。

  傅知越没听清。

  直到大黄欢快地往温楚淮屋里跑,小尾巴甩成了螺旋桨。

  傅知越凝神,才听见温楚淮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句,“进来吧。”

  外面的烟花这一刻仿佛在脑海里具象化了。

  极致的冰冻之后就是山呼海啸的狂欢,像是冰消始解之后,大坝开闸倾泻的第一潮春水,还带着雪山之巅的冰碴,滚滚而下。

  “哎!”傅知越连连点头,怕温楚淮下一秒就后悔,抄起地上的几个大塑料袋就冲进了温楚淮的家。

  甚至进去了都不敢在门边站着,一路冲进客厅里面。

  直到站在门口,让出一条路的温楚淮把门关上。

  室内亮起了冷白色的灯,傅知越对这一切才终于有了实感。

  ——温楚淮,主动让他进家门了……

  傅知越把塑料袋放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

  他忙不迭地去掏塑料袋里的东西,“哥,我买了虾,还有螃蟹,这个时候的生蚝也好吃,个个都肥,我上锅给你蒸……”

  “这些牛肉,咱们两个估计吃不完,就先放在冰箱里。羊肉你说有膻味,我就没买,但是我前几天跟客户出去吃饭,他倒是带我去了一家羊肉馆,是烤的羊肉,一整只羊腿,特别好吃,一点膻味都没有,明天我带你去吃……”

  “还有青菜,我没多买,多买放了不新鲜,你又不吃不新鲜的,吃完了再买新的。”

  “还有这个,薯片!我买的黄瓜口味和原味的,那些重口味的你都是吃一口就放那了,好长时间都不吃……”

  “饮料我买了酸奶和椰汁,酒咱们就不喝了,你要是想喝的话,我那有几瓶好的葡萄酒,都是法国原产地寄来的,那个好喝,等你能喝的时候我拿过来……”

  傅知越一件一件东西往外掏,像个哆啦A梦。

  边掏还边叽叽喳喳的,每样东西几乎都要解释一遍,为什么买,为什么不买其他的。

  原本静默的气氛突然就热烈起来,应和着外面小孩子的喊叫和大黄跑来跑去的动静。

  温楚淮突然就觉得,好像,今天确实是过年了……

  过去的十二年,傅知越也是这样,像个小孩子,进了超市就往购物车里一通扔东西,尤其是那些零食区,几乎是每一样都要拿一个。

  拿回来也不是每样都吃,就摆在那,有时候摆的忘了日子,温楚淮看快到保质期了,会拆开吃一点。

  有的放着放着能吃完,有的吃了两口就不想动了。

  比如那些用调味料勾兑出来的重口味的薯片。

  到了第二年,温楚淮就发现傅知越进超市,拿东西的动作收敛了很多。

  那些他不爱吃的,傅知越几乎都没拿。

  这么一年又一年下来,傅知越的口味好像变得跟他越来越像了,甚至不拘小节的傅少爷,开始学着看食品配料表。

  “哥,”傅知越吵吵闹闹的,打断了温楚淮的思绪,“你今天想吃什么?我来做!”

  他说着,还真撸起袖子,拎着菜就往厨房跑。

  傅知越觉得自己找到了表现的机会,进了屋一刻都闲不下来。

  然后温楚淮走过来,走过他身边,好像是白了他一眼,“吵死了。”

  “……”

  傅大律师闭了嘴。

  但不过两分钟,又忍不住开始叭叭,开始围着厨房的温楚淮忙前忙后,“哥,我来!”

  “我来!”

  “我来!”

  ……

  到处都回荡着傅知越欢天喜地的“我来”,最后傅知越挤到菜板边上,嚷嚷着“我来”的时候,温楚淮可能终于是被他吵得忍无可忍,停下了切菜的动作,菜刀递给他——

  “你来?”

  “……”

  对切菜这个事,傅知越心里是有点小小的“创伤”在的。

  但对上温楚淮的冷淡眉目,傅知越秉承着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的精神,接过菜刀开始对着案板上的西兰花摩拳擦掌。

  切了几刀,傅知越额角的冷汗都下来了,总算把一朵西兰花分成了几大块。

  抬手抹汗,听见抱臂冷眼旁观的温楚淮冷腔冷调说了一句:“你这手法,法医来了都夸你专业。”

  “……”

  温楚淮骂人是高级的,基本听不见他说什么脏字,但就能把人骂的体无完肤。

  傅知越和温楚淮在一起的第一年,小伙子想要表现,也是这么花蝴蝶一样飞到厨房的各个角落要干活。

  温楚淮就真信了他的鬼话,把手里的土豆和菜刀都递给他,让他把土豆切成丝,和胡萝卜一起炒。

  傅知越哪下过厨房,凭借的就是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歘歘就是干。

  切完了,一旁刚把西兰花炒虾仁盛出来的温楚淮过来质检,捏起一根傅少爷切的土豆“丝”,在傅少爷满心等待夸奖的期盼里,冷哼一声——

  “你这土豆切的,当年天蓬元帅怎么没让你给他做九齿钉耙呢?”

  十二年过去了,傅律师切菜的手法依旧没什么长进。

  温医生骂人的水平依旧没什么退步。

  傅知越听着这熟悉的冷腔冷调,那一刻萌生了一种叫做庆幸的感觉。

  就好像过去的龃龉可以是大梦一场,他依旧还有忏悔的机会。

  傅知越站在旁边,看温楚淮熟练地切去了西兰花的梗,切成小块,和洗净的虾仁一起放在旁边备着。

  看温楚淮冷白的脖颈微微弯下来,常年伏案的颈椎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看围裙系在他腰上,就算是这样也掩盖不住的贵气。

  傅知越想伸手,伸到一半,却又放下了。

  他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哥,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