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越站起来。

  可能是蹲的时间太久,腿有点麻。

  他站在原地没动,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温楚淮。

  “哥。”

  大黄同时闻到了两个主人的气味,却不见有人开门,急的在屋里用爪子乱刨,以至于走廊上的声控灯一直不熄。

  温楚淮问:“你怎么回来的?”

  “我……”

  傅知越动了动嘴唇。

  他该怎么跟温楚淮说实话,他是骑电瓶车回来的。

  开完庭,出了法院的大门,傅知越就知道自己撞上回乡潮了,车还没到高速公路入口就堵的水泄不通。

  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里,傅知越看了一眼手机导航,长段长段的红色显示,预估回到北城是时间是大年初一。

  他想给温楚淮发个消息,嘱咐温楚淮好好过年,可文字都打好了,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立场。

  温楚淮凭什么听他的,好好吃一顿年夜饭,好好把家里布置布置,等到大年初一,好好换一副春联?

  温楚淮连他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可是只要想到万家灯火,灶上炊烟,唯独少了温楚淮的那一点。

  唯独温楚淮那里什么都没有。

  唯独温楚淮家里冷锅冷灶,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时候拿速食随便对付对付。

  傅知越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急流勇退,找了个商场的停车场把车停好,出来就开始用手机查回北城的公交路线。

  能坐地铁坐公交的地方,就坐地铁坐公交,有的要经过两个城市交界的地方,公共交通也不方便,傅知越就定位一下附近的电瓶车点,提前下车,买一辆或者租一辆电瓶车继续赶路。

  公共电瓶车上市的那年,傅知越已经买了车。

  他甚至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却执着地询问路人,扫码,开锁,最后一辆换一辆,就这么骑回了北城。

  夜里,寒风刺骨,骑过黑漆漆的山野荒地,傅知越一身名牌,也怕哪个不要命的跳出来打秋风,但还是咬着牙往回跑。

  挺疯的,但放在傅知越身上,又很合理。

  他就这么顶着寒风,终于在除夕这一天,赶回了温楚淮面前。

  即使整个人都好像被冷风灌透了,连牙齿都控制不住地打架。

  “我……”傅知越扯了扯冻僵的脸,笑容比外面的日头还要灿烂,“我开车,提前回来的,避开了高峰期,我多聪明啊!”

  傅知越说着,拎起脚边的大塑料袋,“我还顺路去买了年货,哥……”

  他满怀希冀,却又住了口。

  一句“我们一起过年”逾千斤重,傅知越不知道说出来会是什么后果。

  或许温楚淮根本没想跟他一起过年,直接赶他走也说不定。

  温楚淮似乎真的没什么反应。

  邻家奶奶早就笑呵呵地被开门的小孙女迎进门,走廊里只有傅知越和温楚淮两个人。

  没过一会门又开了,老人家端着一份水果拼盘出来,塞进温楚淮手里,转头对傅知越笑,“小傅回来就好,我刚刚看小温在底下一个人,还以为今年你们俩不在一起过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人满是欣慰,“大过年的,就得团团圆圆的才好。”

  可能是自己家里团圆的氛围浓厚,老人家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的异常,还是把温楚淮往傅知越那边推。

  “好了好了,外面这么冷,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小傅,还不赶紧带你哥哥进屋,大过年的要是再生病了,多不吉利。”

  “嗯。”

  傅知越被冷风吹得反应都不太灵敏,却明显地感觉到温楚淮在听到“生病”两个字时,步履迟疑了一下。

  可是他没有温楚淮门上的钥匙了。

  就连指纹也已经被删去。

  他没法带他回家,唯一的希冀是温楚淮能心软,将家门冲他敞开。

  “奶奶!”老人家里的门大开,里面活蹦乱跳的小孙女大喊,“我想看汪汪队!”

  “哎!奶奶这就给你调!”

  老人家一叠声回去了,合着远处噼里啪啦的炮仗炸开声,佝偻着脊背也盖不住的喜气从影子里溢出来。

  大黄还在屋里,爪子不停地挠门。

  温楚淮没再看傅知越,只是手指放在蓝色荧光的地方。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温楚淮还没拉门,大黄瘦瘦的身体已经把门挤开了一条缝,黄花鱼一样溜出来。

  看见傅知越,大黄疯狂摇尾巴,不大的狗站起来扑傅知越膝盖,想让傅知越跟它玩。

  很热闹,指甲打在地面的瓷砖上,听着跟小孩子玩的摔炮也差不多。

  温楚淮背对傅知越,站在门口,傅知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敢抛下温楚淮去跟大黄玩。

  傅知越舔了舔被冷风吹得缺水的嘴唇,“哥,谢、谢谢你这几天照顾大黄……”

  “嗯。”

  “大黄好、好像也很喜欢你……”

  “……”

  温楚淮的沉默,让这场本就是他死皮赖脸缠上来的闹剧直接接近尾声。

  外头的日光很灿烂,却没有什么温度。

  照在人身上,也感受不到暖。

  这般缄默中,傅知越的坚持终于溃不成军。

  “哥,那、那你好好过年,”傅知越灰溜溜的,把那几个大塑料袋拎到温楚淮脚边,“这是我从超市买的,都是、都是你喜欢吃的,你拿进去吃,要是有什么想吃的你给我发消息,我再送来,这么冷的天,你就别来回跑了……”

  他不敢看温楚淮的脸,怕在上面看见冷漠和厌恶。

  对于温楚淮来说,他这样,何尝不是一种纠缠。

  “那……哥,我就回去了。过年工厂都放假了,等、等过两天我把挑的家具图片整理好,你看你喜欢什么样的。”

  “那我就先、先回去了,”傅知越勉强扯了扯嘴角,“你……”

  “傅知越。”

  “……”

  傅知越闭上了嘴。

  冻僵了的指尖没有一丝温度。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抬起头,看向温楚淮。

  那双唇没什么血色,傅知越想,温楚淮大概又想说——

  【傅知越,别做无用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