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楚淮熟门熟路地带傅知越来到一家宠物用品的商超。

  下班时间,里面多的是主人带着自己的爱宠,挑选口粮和玩具。

  他们买了很多东西,结完帐几个店里的人帮他们把东西都搬上车。

  其中一个对傅知越眨眼睛,瞥着不远处接电话的温楚淮,“你那个朋友家里的狗狗肯定很幸福,这年头宠物用品没爆过雷的不多了,几乎都在你这一车里。”

  “他养的什么狗?是宠物博主吗?”

  “比格,”傅知越顺着店员的目光,望着不远处温楚淮正在打电话的背影,“我们两个,一起养的。”

  “哦……”店员了然,心照不宣地微笑,由衷感叹,“小比有你们这样的主人,一定很幸福。”

  末了加了一句,“你们也是。”

  傅知越扶在车上的手停了敲击,半晌,也回以一笑,“谢谢。”

  他目送店员离开,视线又回到了温楚淮身上。

  那人还是很瘦,冬衣也撑不起来的骨架,却永远是挺直的背脊,哪怕是在打电话的时候,脖颈也没弯半寸。

  傅知越走过去,听见电话那头似乎是温楚淮的学生在汇报工作,说的是他听不懂的专业名词。

  傅知越耐心等温楚淮打完了电话,摘下自己的围巾,从后面给温楚淮围上了。

  那动作很轻柔,但足以让正在冷风中打电话的温楚淮收了声。

  他挂了电话,回身,不经意间撞进了傅知越的眼睛。

  “哥,东西都买好了,”迎着温楚淮的视线,傅知越能感觉到自己的声带像是快被烧起来了,“你……要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大黄吗?”

  说出这话的时候没过脑子,话出口了傅知越又后悔了,忘了大黄现在在温楚淮家对面的房子里。

  好在温楚淮垂了眸,“不用了,我回去还有点事。”

  “……”

  “围巾还你,”温楚淮说,“我不喜欢戴这些东西。”

  “哥,”傅知越喊住了从他身边经过的温楚淮,“你……”

  “……”

  “你以前……”傅知越努力扬起笑脸,“你以前养过狗吗?”

  温楚淮不动了。

  他站在原地,望着商超里,跟在主人身边,吐着粉红色的舌头,憨憨的小生命。

  过了很久,还是什么都没说。

  也没跟傅知越告别,温楚淮自己开车回了家。

  小区里有养狗的居民,这个时候正是遛狗的时候,尤其是大型犬。

  温楚淮坐在车里,望着路上时而过去的一个个养狗人。

  有的宠物很听话,比如金毛,始终跟在主人身后,嘴里还叼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是它自己外出要用到的水杯和铲屎袋,有着很强的自我管理能力。

  也有横冲直撞的,比如边牧,秉承着牧羊犬的天赋,把主人当风筝放。

  温楚淮点了一支细烟,缭绕的烟雾里,想起了温宏胜狰狞着脸对自己的奚落——

  “你以后跟狗过一辈子去吧。”

  “没良心的东西,白眼狼,你还敢跟你奶讲道理。”

  “那就是个狗,你对父母都没有对狗上心!”

  一切不过起源于小时候,他面对被判了死刑的宠物落了几滴眼泪。

  小时候的温楚淮,是没有零花钱的,更不要提积蓄。

  小时候的温楚淮,也不明白什么是抑郁。

  他只是在面对温宏胜的时候觉得战战兢兢,觉得这个所谓的家让他喘不过气来。

  可从小,温宏胜对他说的是,“爸爸妈妈是最爱你的,除了爸爸妈妈,没人会真心对你好。”

  小孩子是没有什么是非的鉴别能力的,温宏胜这么说,温楚淮就这么信。

  对于自己所有的不适,温楚淮都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直到温宏胜弄回来一只狗。

  温楚淮突然有了转移注意力的方式,突然觉得世界不是灰色的,或许还有更有意义的事。

  但温宏胜想的是让狗帮忙看家,等不需要看家的时候,就把狗扔掉。

  对此,温宏胜很有自己的说法,“我又没把它杀了吃了,我就是让它自己出去生存。”

  可温楚淮不同意。

  温宏胜只能把那只狗留下,只是吃喝都糊弄。

  温楚淮就省下自己的饭钱,用来偷偷给它买各种打折便宜的营养品。

  直到那只狗得了细小,医生说五百块钱一天,可能要挂十天的水。

  十天,就是五千。

  对于现在的温楚淮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十几年前的温楚淮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温宏胜听到价钱的那一刻就铁了心不治,要把狗送到荒山野岭,美其名曰看它的造化。

  温楚淮求着把狗带回家,眼睁睁看着狗的眼睛上慢慢蒙上了一层浑浊的粘液,瞳孔慢慢涣散。

  整个狗看起来像是困极了。

  它在家里的每个屋子都趴了一会,像是在给自己生活过的地方做最后的告别。

  趴完了,差不多到了温宏胜和赵梅快回家的时间,狗就摇摇晃晃地走到客厅,摔在门口趴好。

  等温宏胜和赵梅回来的时候,那条狗连站起来迎接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冲主人摇了摇尾巴。

  那天中午,温宏胜埋着头吃饭,吃着吃着冷声下了通牒,“吃完饭我把它带走,家里弄个病狗,你让邻居怎么看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大的压力?!”

  那时候的温楚淮不明白,温宏胜拉着一张脸,口口声声痛恨欲绝的“压力”究竟来自于哪里。

  直到现在温楚淮想明白了,对于温宏胜这样自卑又自负的人,只会认为他自己所做的选择是正确的,但凡违背了他的意志,都会成为他的“耻辱”。

  耻辱的东西,当然会被人嘲笑。

  很可笑,一事无成的男人,却总觉得自己是世界关注的焦点。

  但小时候的温楚淮,理不顺这个逻辑关系。

  他只知道,陪伴他能让他不那么难过的伙伴要被送走了。

  而要被送走的狗似乎没听明白温宏胜说什么,或者没听见温宏胜说什么。

  它还是趴在门口,被浊液糊住的眼睛,看向温楚淮的方向。

  满是遗憾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