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泽阳出了门诊楼的大门就看见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姜修远。

  年轻的警察收了在傅知越面前的那副流里流气,清了清嗓子,拽拽没掖好的衬衫,端着步子绕了一圈,走到姜修远面前,“嗨,姜医生。”

  姜修远顿住,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报以职业的微笑,“高警官。”

  “那个……上次那么唐突地问你和温医生的关系,不好意思啊……”高泽阳心里把傅知越骂了一遍,“嗐,就是傅知越,这小子老是瞎想,我看着不是个办法……”

  说到一半,又觉得这个话题越说越尴尬,“那什么,过去了过去了。”

  姜修远微笑,没说什么。

  高泽阳偷瞄一眼姜修远,追着他一起往外走,“姜医生,你们这天天也挺忙的。”

  “嗯,都是为人民服务。”

  “嗯嗯,”高泽阳严肃点头,深以为然,“不过为人民服务的同时也不能忘记自己的个人问题。”

  “……”

  “姜医生多大了?我们警察局好多年轻小姑娘,个顶个的优秀,要不哪天找个时间我介绍给姜医生认识认识?”

  “不用了。”

  “要的要的,”高泽阳像个跟屁虫,“姜医生年纪轻轻的,先成家再立业,多好的一件事……”

  “嘭——”

  姜修远停住脚步,来不及刹车的高泽阳撞在他后背上。

  小警察揉着鼻子,讪讪地笑,退开半步。

  姜修远转身,一向温文尔雅的人看起来居然带着点攻击性,“高警官,就算傅知越没告诉你,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性向。”

  “……”

  “如果高警官想要找个人转移我的注意力,我的建议是,”姜修远说,“高警官亲自上场。”

  “……”

  姜修远逼近他。

  高泽阳这才发现,其实姜修远是很高的。

  站在路灯底下,阴影能把他笼罩起来。

  高泽阳对上了姜修远的眸子,心里无端起了异样。

  异样之后又后知后觉——

  他喵的,他是不是被调戏了?

  啊?!

  他?!

  人民警察?!

  在这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被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医生调戏了?!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不是,姜医生,我没什么别的意思……”本着人民警察为人民的职业操守,高泽阳硬着头皮追上去解释,“你不要有抵触情绪嘛……”

  姜修远走得飞快,很快就把高泽阳甩在身后。

  心里终究还是乱的。

  温楚淮在女人高喊让他报警的那一秒就按响了保安亭的报警铃。

  唯一没想到的是男人出去以后根本没走,就趴在门上听着,否则也不会闹成这副样子。

  几个人合力将那个力壮如牛的男人摁住,院长第一时间就赶来了,看见受伤的不是温楚淮,松了一口气,看见倒下的是傅知越,又着急忙慌喊人过来抬走治疗。

  混乱中,温楚淮似乎是那个主心骨。

  他有条不紊地组织剩下的患者前往另一个门诊室就诊,有条不紊地跟前来处理的民警打招呼。

  仿佛受伤的傅知越不过是个交情不深的普通朋友。

  可姜修远看到,温楚淮今天一天,从门诊室出来了好多次。

  平时门诊的号太多,温楚淮可以一天不吃不喝,就是为了节省时间。

  可是今天温楚淮隔一个小时就要出来一趟。

  透气也好,出来喝口水也罢。

  都会有意无意地绕过傅知越处理伤口的地方,哪怕傅知越还没醒,温楚淮就站在门口。

  站一会,发现有人过来,就默默走开。

  甚至姜修远拿不准,温楚淮作为事件的全程目击者,硬是拖到了最后才做笔录,是不是仅仅只是因为,傅知越还没有醒。

  温楚淮在给自己找一个坐完门诊,依然可以继续留在附近的理由。

  姜修远站在路边,望着路上的车水马龙,拨通了温楚淮的电话。

  依然是很快接通的。

  “什么事?”

  声音带着些疲惫和沙哑,但没什么波动。

  最终姜修远只能把这归结于今天事发突然。

  “没什么,就是……”姜修远觉得温楚淮就像抓不住的烟,“您今天太累了,我怕您自己开车不安全。”

  那边安静了一会,“没事挂了。”

  温楚淮就把电话挂了,手机撂到一边。

  他靠在阳台的吊椅里,手边搁着一只烟灰缸。

  烟灰缸里满满当当的,烟盒却还是规规矩矩地,挨个儿摆在旁边。

  手机不断震动,赵梅疯了一样给他发消息。

  [楚淮你听妈妈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去学习的不止我一个,要是骗人的,怎么可能这么多人都去?]

  [你接电话好不好,你别让妈妈担心。]

  ……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虚情假意。

  温楚淮只回了一句,“跟她们断联,否则你就来给我收尸。”

  赵梅又不回复了。

  到了后半夜,赵梅给他发了几张微信的聊天截图。

  对方应该是赵梅的上线。

  赵梅跟对方推心置腹,哭泣的表情发了一串,说温楚淮拿死来威胁她。

  对面风凉地回了一句,“这孩子太偏激了,怎么能用命来威胁自己的母亲呢?这样的性格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又换了赵梅的一串眼泪。

  温楚淮笑了。

  胸口不规律地剧烈起伏了几下,突然开始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

  喉咙里尼古丁的气息夹杂着铁锈味,好像连带着那点人气儿也咳没了。

  “温楚淮!温楚淮!!”

  “温楚淮你开门!你给我开开门!!”

  “你不开门我就撬锁了!!”

  防盗门突然被拍的震天响。

  温楚淮咽下了满喉咙的血腥气,红血丝爬了满眼,不人不鬼地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傅知越。

  温楚淮是疯了,看清是傅知越,揪着傅知越的领子就把人拽进了家门。

  他把傅知越摁在墙上,小臂抵住傅知越咽喉,一巴掌就扇在傅知越脸上,“你还有王法吗?!傅知越?!你他妈从哪学过来的这些混账手段?!”

  “老子他妈的在你们眼里,就没有一点话语权是吗?!随你们这么侮辱践踏?!”

  到后来其实就不是针对傅知越了。

  他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

  他偏激、不孝、背信弃义。

  他犯了多大的罪,要让至亲的人联合着一群连面都没见过的外人,一致对他?!

  胸腔中似是炸开一般,温楚淮视力都有些模糊。

  他看不清眼前人,却揪住了傅知越的领带。

  酒红色的领带绕在苍白手腕上的那一瞬间,傅知越喉头一紧。

  “哥……”

  温楚淮听不见。

  他拽着傅知越的领带,像拽着一只不听话的大狗,一路将傅知越拽进卧室,撂到床上。

  “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