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还怪会自己脑补的,弄的我跟姜医生都很尴尬,以后别补了。”

  高泽阳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头的紧张气氛,“你赶紧去跟温医生道个歉,之前干那么多混账事,合着是自己给自己树了个假想敌。”

  “傅知越?傅知越!你丫有没有听我说话?!喂?”

  “傅知越你他妈,小兔崽子忘恩负义,也就温楚淮能受得了你……”

  高泽阳的魔音穿耳。

  傅知越把电话挂了,缓缓自地上站起身。

  温楚淮……

  放不下他……

  可为什么这件事,只有他傅知越不知道?

  高大的身形在脚下投成一团小小的虚影。

  门口的肖思远张大嘴巴,指指傅知越,又指指自己,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他……我勒个去……他妈的……”肖思远所有的瞠目结舌化成了一句,“他妈的你怎么在这?”

  那他刚才的那些劝谏算什么?

  替温楚淮表忠心?

  温楚淮闭了眼睛,在睁开眼底依旧清冷一片,没有什么窘迫,“没事,你先回去。”

  “不是,我……”

  温楚淮的回应是强行掰着他的肩膀帮他转了个方向,然后把门关上了。

  今晚已经够丢人了,他不能让傅知越和肖思远再在走廊上吵起来。

  关上门温楚淮回到屋里。

  傅知越还站在原地,呆呆的,丢了魂。

  温楚淮靠在餐桌边,双臂环胸,是个戒备的站姿。

  “闹够了吧?”温楚淮说,“闹够了就出去。”

  “我……”

  傅知越不知所措。

  肖思远的无心之举,高泽阳的告知,将他所疯魔执念地全部推翻。

  那他之前做了什么?

  明明白白咬牙切齿地告诉温楚淮,沈忆秋是他的男朋友?

  傅知越慌了神。

  他走了两步,却看见温楚淮因为他这两步节节后退。

  傅知越定在原地,伸出手,掌心空落落的。

  “……沈忆秋……”傅知越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我手下的实习律师。”

  温楚淮没说话,玻璃珠子一样的眸子淡漠地望着傅知越,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是我妈当时资助的孩子,我妈对他一直挺关心的。律师这一行你也知道,刚起步的时候也很难,所以我就让他直接来我这里实习,我能照顾照顾他。”

  傅知越不敢对上温楚淮的眼睛,低着头解释完了,又想抬头看温楚淮的表情,想知道对于这个解释,温楚淮接不接受。

  一抬头就对上了温楚淮的眸子,冷得傅知越浑身一个激灵,“真的,哥,你相信我,我跟沈忆秋真什么都没有!”

  “……我相信,”温楚淮的相信听起来轻飘飘的,“可是傅知越,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哥,”傅知越急了,急到他注意不到温楚淮表情细微的变化,上前就想抓住温楚淮,“你别这样,我求你了,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别碰我。”

  冰凉的语气冻得傅知越顿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再迈。

  他望着空荡荡的手,一片虚空里,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大狗。

  “哥……我真的……”傅知越嗓子哑了,“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

  “所以呢?”温楚淮淡笑,“要我对你的专情感恩戴德?”

  “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楚淮还靠在桌边,高领毛衣堆在颈间,遮住了傅知越曾经留下的混账痕迹。

  “傅知越,你要还念旧情,现在就出去。”

  “哥……”

  “走吧。”

  温楚淮落了一声叹息,没再看傅知越的表情。

  傅知越手都在抖,“这张照片……”

  “随你怎么处置。”

  防盗门在傅知越身后关上了,他,连同着那张照片,都成了温楚淮不要的东西。

  这间房子,终于彻底没了他的一席之地。

  那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所以外面的傅知越沉浸在被抛弃的惊惶里,不知道温楚淮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弓下腰,一向稳如磐石的手握在门把上,指尖抖到松不开手。

  刚刚那一下还是撞到了胃底,冷汗渗出来,夜风一吹,整个人都结了冰。

  水果刀刀尖的血迹已经干涸,暗红色的,成了锋利刀刃上的一小块污浊。

  这一夜并不安稳。

  回忆雪片一样飞进脑海——

  有义正词严的,“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会给学校带来多大影响?”

  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你导师带过那么多学生,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别人都能坚持就你坚持不了?”

  有义愤填膺的,“你不过就是一个本科都还没毕业的学生,你的科研水平能有多高?凭什么质疑教书这么多年的老师?”

  有威逼利诱的,“你直博的资格还想不想要?真要是最后闹大把你开除了,你重新回到高中参加高考,你觉得还能考几分?”

  有苦口婆心的,“年轻人,做事不要这么冲动要多为自己的前途考虑考虑。你现在回头,去跟你老师认个错,学校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

  有鄙夷的,“还是个男生呢,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当什么医生?我之前比他还苦还累,不也坚持下来了?”

  有开黄腔的,“怕吃苦当什么医生啊?出去张开腿有大把人塞钱。”

  有道德绑架的,“医生是救死扶伤的高尚职业,他连教他的老师都敢举报,说明他骨子里就是个白眼狼,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好医生?”

  甚至还有怀疑的,“高知分子应该不会这么奴隶主吧?说不定就是这个学生发现自己毕不了业了,所以干脆用这个理由来给学校施压。”

  外界纷纷扰扰,甜枣加大棒,没有几个人能经受得住这样的训诫。

  那半个月,约等于被学校劝退了的温楚淮,抬头看不见天。

  口袋里沉睡着一只U盘,里面是他花了整整一个月整理出来的关于自己现任导师的全部劣迹。

  压榨学生,抢夺学生实验成果,挪用科研资金,造假论文数据。

  可是一只手牢牢捂住了这只口袋,不让它露出来。

  而围观的人,在一无所知地给那只手助威。

  走在学校的林荫路上,几个之前看好温楚淮的老师,迎面走来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转开了视线。

  有的干脆转了个弯,留给温楚淮一个背影。

  斑驳树影里,温楚淮几乎看到自己的人生差不多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