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楚淮没动。

  他靠在窗台上,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气。

  他问傅知越:“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知越伸出去的手也没有放下来,“我没想干什么。是你说要和我签合同,现在我把合同送来了。十万,我一分都不往上加。”

  温楚淮扯了扯嘴角,“办公室的那一次,在傅律师这里值五万,我很荣幸。”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知越猛然一惊,伸手想去抓温楚淮,却被温楚淮躲开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随便你是什么意思,”温楚淮捏了捏眉心,低烧还没退,全身骨缝里都透着酸痛,他也不想再跟傅知越多做纠缠,“跟你签合同的是医院,我是医院的医生,你是医院的律师。有任何事,你和医院联系,与我个人无关。”

  “可我是因为你才来的。”

  “是么。”温楚淮站直了身子,路过傅知越身边丢下一句,“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谁和你有关系?”傅知越箍住了温楚淮的手臂,“姜修远吗?”

  他一大早赶来医院送合同,院长喜笑颜开,亲自带他去医院的法务部。

  路过温楚淮的实验室,很远,就看到姜修远站在温楚淮身边,两人垂着头,并在一起看着温楚淮手里的什么东西。

  他们的距离那么近。

  好像走廊另一头的他是个局外人。

  温楚淮还是淡淡的,哪怕被傅知越箍住手臂,一步也动不了。

  “与你无关。”

  他甚至不愿再跟他澄清姜修远只是他的学生。

  是骨子里的冷淡?

  还是温楚淮和姜修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终于还是打破了师生之间的这层隔阂?

  傅知越不敢细想。

  只能试图唤醒温楚淮本性里的克己复礼,“他是你的学生,你是他的老师,你们之间不应该……”

  “应不应该,也不是傅律师说了算。”

  “……”

  温楚淮看了一眼傅知越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放开。”

  那语气冰的傅知越一颤。

  手条件反射地松开了。

  温楚淮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去了门诊部。

  门诊门口的人已经排的熙熙攘攘,手里拿着号码,眼巴巴等着温楚淮。

  温楚淮穿上了坐诊的白大褂,均码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

  傅知越跟着进了诊室。

  温楚淮整理领子的手停了一下,“这是诊室,无关人等请出去。”

  傅知越一颗心狠狠一坠——

  在温楚淮心里,他成了无关人等。

  而姜修远,成了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能随意出入有温楚淮的地方。

  诊室,实验室,甚至温楚淮的……

  家?

  傅知越揣在口袋里的手指扣起来,指节捏的咔咔作响。

  在温楚淮冷漠的视线里,傅知越自己拖了把椅子靠墙坐下,“我是医院的法律顾问,当然得了解一下医院的业务。”

  “……”温楚淮戴上口罩,“随你。”

  工作时的温楚淮让人根本挪不开眼睛。

  温和,疏离,又不容置疑。

  几个患者结束问诊,再按号,进来几个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脊背,瘦的不成样子,但精神还不错。

  为首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姐,扶着老人坐下,把手里的检查结果递给温楚淮,“医生,您看我妈现在的情况……”

  温楚淮把片子放在了灯罩上,哪怕是坐在后面的傅知越,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脑部神经最多的区域有一大块圆咕隆咚的东西。

  是一个已经压迫到神经的肿瘤。

  温楚淮看了一眼就把片子拿了下来,放在桌上,抬头跟没了牙的老太太沟通,“阿姨,您平时吃饭怎么样?”

  老人有些耳背,见温楚淮张嘴跟自己说话,赶紧伸过耳朵去听,“啊?”

  “我说您吃饭怎么样?能吃能睡吗?”温楚淮和颜悦色,把那些专业用语都转化成了生活上的用词,“睡得好不好?”

  “我、我吃得好——”老人笑呵呵的,干枯的手拍了拍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些子女,语气里满是自豪,“他们孝顺,都给我买那些好吃的!就是睡得不太好……”

  老人似乎想说什么,一转眼就忘了,只能回过头,迷惑地瞅着自己的女儿,“就睡得不好,还有什么来着……”

  “您这个年纪,身体机能下降,有些什么情况都是正常的啊——”温楚淮也拖长了尾音,让老人能听清楚,笔锋在纸上“唰唰”几笔,“您去外面抽个血,抽完了回来我跟您说是怎么回事——”

  站在门口的小儿子赶紧把门拉开,“那我陪妈去……”

  “家属不用去,”温楚淮打断了他,随手招呼了门外路过的白子萱,声音已经恢复了常态,那张写了字的纸也交给了白子萱,“你带老人去外面。”

  白子萱看了一眼那龙飞凤舞的字,“好的温医生。”

  诊室的门虚掩上,温楚淮收起了笑容,“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

  “……”

  饶是早有准备,真听到这话从医生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一般人还是很难接受。

  “温医生,您刚才不是说没有什么大事……”

  小儿子的话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

  那张纸上的字,细细回想,不是什么医生的简洁代号,只是一个“无”。

  是专门为了支开患者用的,甚至医生之间已经形成了默契。

  傅知越看到大女儿瞬间红了的眼眶,扶着桌子坐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温楚淮,“温医生,我们都知道你是这一行的专家,您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我妈她辛苦了一辈子,把我们几个养大,还没享福就……”

  温楚淮靠在椅子上,傅知越隐约听见他似乎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