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发言显然不合群,很快有人冲到那条发言的评论区——

  “你们这么侮辱一位对国家科研有这么大贡献的人,真的不会良心不安吗?!”

  “就是有你们这样的人存在,所以现在我们国家的科学才发展得这么缓慢!”

  “天天就只会饭圈的那一套,追星的母狗能不能离科研界远一点啊?!你们真以为我们都是瞎子是吗?谁对科学界的贡献更大,大家有目共睹的好吧?!”

  “就是,我都搜不到你们说的当年的那些事,你们想要污蔑龚成德先生,也拿出证据来,不然空口白牙地说什么?”

  “那些人自己哗众取宠,最后没有理自己心虚退出了,关龚先生什么事?!”

  谩骂和嘲讽很快充斥了评论区,那条微博很快被顶上了热评,但又一瞬间在热评排行中消失不见。

  就像几年前的那场风暴一样。

  温楚淮沉默着,输入了最早发帖的那个博主的昵称,进入了那个博主的首页。

  那是个很简单的主页,十天半个月发一条配着美食图片的生活微博,看起来博主是个很热爱生活的女孩子。

  温楚淮点进了她半个月前发的一条微博,犹豫着要不要评论一句“谢谢”。

  字还没打,手机屏幕卡顿了一下,再点进去,那个充满生活气息的主页已经成为了一片空白。

  昵称也成了一串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头像也灰了下来。

  这个账号被注销了。

  温楚淮退出了微博,手机扔到一边。

  他站起来,走到阳台,从窗户往下看。

  今年是个寒冬,北城下了十年来的第一场冻雨,小冰雹一样,很快在地上覆了一层茫茫的白。

  似乎春天永远都不会来了。

  温楚淮关上了窗户,细碎的冰粒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他又站在窗边看了一会,等到小区的路灯幽幽亮起,温楚淮转身进了屋。

  温楚淮打开了客厅一个落了灰的盒子,盒子里叠着几份发黄的文件,最上面,压着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合照,一个知性优雅的女人,和一群稚气未脱的学生。

  最沉稳老气的那个学生,是温楚淮。

  而那个女人,和傅知越,七分相似。

  一样上挑利落的眉眼,一样英挺明媚的五官,一样流畅清晰的轮廓。

  温楚淮指尖触上女人的脸,几不可觉地颤抖着,似乎还能从这张照片里感受到故人的温度。

  仿佛故人还未成为泉下骨。

  这场高热堪堪褪去的那天,飘着绵绵细雨。

  路上的冰层被铲到了两边,摞出一座座小山,温楚淮从花店买了一捧向日葵,开车去了北城公墓。

  温楚淮把车停在路边,撑一把黑伞,抱着那捧向日葵顺着山路往上走。

  今天是他老师的忌日。

  北城公墓在山上,如今整座山都笼在烟雨蒙蒙中,许是寻常日子,又下了雨,路上没什么人。

  温楚淮熟门熟路地穿过遍地的墓碑,走到了故人墓前。

  墓碑上刻着故人的生平——

  “沈曼柔,北城医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访外学者。北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脑外科主任,主编临床医学《脑外科》等规划配套教材十余本……”

  铁画银钩,密密麻麻刻录不下她光芒万丈的一生。

  而如今,终究成了蒙尘的过往,八年过去,就连墓碑上的照片也慢慢褪了色。

  温楚淮把那捧向日葵搁在女人墓前,纸巾借着细雨,慢慢将每个字缝隙里的积尘清理干净。

  “老师,”温楚淮说话也慢慢的,带着笑,“我来看您了。您大概也看到了,他的团队前几天刚开了发布会,说取得了阶段性进展。”

  “我得抢在他前面作出成绩来,又不想让我的那些学生重蹈覆辙,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可能要忙一点了,不能经常来看您,您别生气。”

  温楚淮换了一张干净的纸巾,擦干净了那张照片,“至于傅知越,他也有了新的人陪他。对不起啊老师,答应您照顾他这件事,可能要交给别人了。”

  “傅知越他现在很好,是天恒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律师,前段时间还被评为了最有潜力的年轻律师,各位前辈都很看好他,他自己也很上进,马上就要晋升高级合伙人了。”

  “他招了一个实习律师,是个今年刚毕业的小男孩,性格挺好的,温柔,解语花一样,傅知越喜欢,工作上他们两个人也能聊到一起去。我可能……”

  温楚淮顿了顿,后面带些自暴自弃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细雨中,照片上的女人似乎蹙了眉。温楚淮笑了笑,宽慰着照片里的女人,“都挺好的,您放心,他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成熟了很多。”

  “之前的那些事,我还没跟他说,他对我有些误会。不过没关系,您说的对,他的性格还是冲动了些,有些人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温楚淮说的很慢,但说了很多。

  濛濛细雨把他们隔绝在了世外,烟斜雾横,无人打扰。

  像极了温楚淮和沈曼柔刚进医院准备治疗的那天。

  温楚淮甚至不愿将那个地方称之为医院,那更像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实验基地,方圆十里,一片荒芜。

  基地里也有那么一个巨大的草场,草长莺飞二月天,基地里那么大的一片原野,却连只麻雀也不愿栖息于此。

  温楚淮推着沈曼柔的轮椅,找了个屋檐底下停下,手上的绒毯盖在沈曼柔腿上。

  沈曼柔注视着温楚淮的发顶,突然抬手,摸了摸温楚淮的脑袋,“楚淮。”

  温楚淮愣了一下,不善与人亲近的身体下意识一僵,又放松下来,抬起头,“老师。”

  沈曼柔问:“他们……是怎么说我们的?”

  “什……”温楚淮反应过来,一向光明磊落的人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居然有些逃避,“没听到什么消息,可能……可能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吧……”

  “你也没听到消息……”沈曼柔叹了口气,“这件事闹这么大,怎么可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