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是后院里吃的,昨天你们没能进的去后院的房子,今天早晨却大方的打开了,那两个小孩似乎不在,倒是多了几个白衣侍者,个个脸上都化着红艳艳的腮红,这审美真的很奇怪,恕你不能苟同。

  后院里并不像是居住的地方,大厅里一扇窗户也没有,只靠香烛照明,好在数量够多,也能看清楚,你冷漠的抱着长刀靠在墙边上,看真希他们到处转,五条悟不知道又去哪里了,你的心神因他的消失更紧绷起来。

  但愿不会有其他事……

  “你不找线索么?”真希在远处问:“不找线索的话怎么逃出去?”

  ……逃出去?

  你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

  “我累了。”你说:“想休息。”

  “那我们就先往后面去了,”真希指了指大厅的后门,在你点头后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下,对你说:“我的刀忘记带出来了,你既然在这里休息,不如把长刀借我用用吧。”

  你盯着她。

  墨绿色的头发,高扎的马尾,干练的服装。

  是你记忆里的模样。

  “不借。”你说:“其实你忘记了吧?我们关系根本没那么好,压根没到可以借武器的地步。”

  这话显然出乎了面前人的意料,她愣了两秒,然后“啊”了一声,很痛快的说:“这样啊,好吧。”

  他们走了。

  一群傻鸟。

  你冷漠的把刀抱得更紧了,本以为能安静会,但闪烁的烛光中,又有脚步声传来,你抬头看,是五条悟。

  “在这发什么呆?”说着,他又环顾了一圈四周:“真希他们人呢?”

  “走了,”你说:“刚走,你来的也真凑巧。”

  他盯了你一会,确定你一点异样都没有后忍不住皱了皱眉,但没表现出来自己的不满。

  “我去别的地方看了看,”过了一会,他忽然说:“这里侧边的走道房间里好像在演什么东西,你要去看吗?”

  “不要。”

  “欸?拒绝的也太干脆了吧?”

  “在这呆着不好吗?”你说:“要是想探险你去找真希他们就是了,反正他们才刚走。”

  “真无情啊这话。”

  他靠近你,视线却盯着你的脖子,慢悠悠的说:“昨晚不是还很好吗?”

  你立刻想起昨天晚上五条悟摁住你后脑勺不松手,过了一会说有人偷窥的事情。

  “……”你面无表情的说:“是啊,你都把我咬痛了。”

  他暧昧的笑了一下:“怎么?你不喜欢?”

  你:“……”

  懒得喷。

  “喜欢,太喜欢了,”你敷衍的说:“别提了成吗?”

  “那你和我一起去看话剧。”

  “……”

  你抬睫看了他一眼。

  这么想让你去看啊?

  “好吧,”你站直了身子,干脆顺了他的心思:“那我们就去看看,这演的到底是什么剧”

  站在入口处往下看,这里似乎是专门演剧的地方,最前方搭着巨大的舞台,隔着一段距离就是巨大的观众席,你大概的扫了一圈,除去第一排,其他地方都没有空位,坐满了化着红艳艳腮红的白衣服侍者。

  话说回来,规则里的红衣服侍者……你到现在还没见过。

  “坐第一排吧,”五条悟提议道:“没有其他位置了,站在这也不合适。”

  没什么好拒绝的,既然进来了,就是想搞清楚状况嘛,你痛快的点了点头。

  舞台上还没开始演话剧,但在观众席上的这些白衣服观众似乎都很认真,你们从中间的通道走下去落座在第一排,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往这边看,反倒显得东张西望的你很奇怪。

  视线缓慢的扫过他们浓妆艳抹的脸,再慢吞吞的移到身边靠在椅背上的白发青年上,他专心致志的盯着舞台,并没有在意你的目光,你盯了一会那双蓝色的眼睛,忽然开口道:“雪女的眼睛比你的更蓝。”

  是么?他垂下眼皮瞥了你一眼:“你更喜欢谁的?”

  你笑了起来:“你很在意吗?”

  “我讨厌他的蓝眼睛。”他用冷淡的语气说:“要是他能永远消失就好了。”

  原来是因为相同的蓝色眼睛么,你喃喃的说:“……那可不行。”

  那可不行,你心想,不说别的了,十个你也打不过五条悟啊,这人怎么一点自知之明没有啊。

  “五条悟”只是很自信的笑了一声,并不回答。

  舞台忽然亮起,你被亮光刺的眯了眯眼,两个孩子状的纸人片跑了上来,也化着浓艳的妆,唱道:“这是何处的故事?”

  “那是谁人的眼泪?”

  ……

  你不再做声,把背往后靠了靠,默默的看了起来。

  在很久之前,在阿福还是阿福的时候,那时候村里还有很多人,但大家都不喜欢阿福,因为阿福的妈妈死在了一场洪水,阿福的爸爸在种田时一个摔倒,再也没起来。他们说阿福是丧门星,是扫把鬼。

  阿福不怕,阿福最勇敢,爸爸死去的时候是夏天,家里的东西被那些大人拿尽了,她拼了命的上前护住爸爸送妈妈的手镯,被一脚踢开,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但那以后阿福再也没哭过。

  家里变得空荡荡的了,阿福用稻草,用树枝,用捡来的坚果壳把家里和以前一样装满,但这些东西填不饱阿福的肚子,冬天的时候,阿福只能去街上乞讨,可大家都饿,没有人给吃的,就这样,敷着厚厚白粉的中年女人带走了阿福。

  灯光忽然暗了,观众席依旧安静,你悄悄的环顾了一圈四周,他们全都盯着舞台,视线一瞬也不移,过于整齐划一的表情让人觉得诡异,你情不自禁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长刀,旁边的人似笑非笑的侧过头看了你一眼,道:“开始了。”

  灯光又亮了,扮演阿福的纸人女孩开始跳起舞来,她用宽大的衣袖自下往上拂过头顶,放开时,原本不施粉黛的脸就浓艳起来,艳艳的红色嘴唇像是被谁蹂躏过,她又转了个身,头发也散了,阿福跳啊跳,血从衣服下摆流出来,绽放成一朵朵枯萎的花,阿福跳啊跳,敷着白粉的中年女人的笑声从幕后传来,阿福跳啊跳,跌倒在一个雪天里。

  她的眉眼已经不是孩童模样,美艳的十分动人,她跳了一支舞,彻底告别了她的童年。

  阿福在地上爬,许多男人从舞台这边走到那边,走到她身前也不绕,径直踩过去,阿福的身上多了许多脚印,但阿福还在爬。

  她的眼里淌出血泪,一点一点爬到舞台边缘,直直的面向你。

  她漂亮的黑色眼睛被剐了,美艳的脸也被划烂了,头发松松散散的滚落到地上,阿福全都不在意,她用手扒着舞台,死死的盯着你。

  “救救我,”阿福说:“你救救我吧。”

  你对视上那双淌着血的眼,依旧没有作声。

  “救救她吧。”观众席不知穿来了谁的声音:“你发发善心,救救她吧。”

  “救救我吧,”阿福哀哀的喊道:“这位漂亮的姐姐……你救救我吧。”

  观众席的声音更大,也更整齐,除去你和“五条悟”,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喊起来:“救救她!救救她!救救她!”

  声音似浪潮般,一阵又一阵,你有瞬间觉得自己被张网黏住了,摆不脱也撕不掉,只能在这声音里被震死,你摁了摁太阳穴,对阿福张了张嘴,表示自己要说话,于是她嘘了一声,全场又安静下来。

  你说:“我不是姐姐。”

  阿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改口道:“小哥哥。”

  你重重拍了拍横放在膝盖上的长刀,义正言辞的质问道:“你凭什么定义我的性别?”

  “……”

  空空的眼眶里仍然淌着血,嘀嗒嘀嗒的往台下滴,和昨晚的卫生间的水声一样清脆,阿福用黑漆漆的眼眶盯着你,你握紧长刀,做好了干架的准备,但她最后只是哀哀的叫唤了几声爸妈,就一点一点的往后退去了。

  灯黑了下去。

  话剧结束了。

  “啪——啪——啪——”

  底下的观众齐齐的开始鼓掌,“五条悟”也跟着鼓起来掌来,你问:“这就完了吗?”

  “阿福的故事算是完啦,”他看上去心情并不好,脸也沉着,冷冷的说:“看不够么?”

  你说:“看不懂。”

  他却不生气,只嗤嗤笑道:“阿福的人生不需要被看懂。”

  “我以为你至少会同情同情她,同为女性……”

  你直接打断他,冷冷的问:“所以?”

  “五条悟”停顿住了,蓝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你。

  “你同情她吗?”你问。

  “……”他往后靠了靠,过了一会,才慢慢的说:“阿福不需要同情。”

  “阿福不需要,不过你挺需要的吧?”你讥讽的说:“要不你上去演?我肯定同情你。”

  “……”他翘起的唇角渐渐平了:“……你发现了。”

  “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他又说:“我演的不像么?”

  像谁?五条悟么?

  你默默的看向那张和五条悟如出一辙的脸,摇了摇头。

  “明明一模一样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转向你:“这样就像了吧?”

  嘴角骤然被拉到脸颊两边,露出满嘴尖牙,雪女张嘴咬向你,你立刻用刀挡住,反手劈开她的脸,那双在你记忆里修长漂亮的手变得尖利无比,布满了银灰色的花纹,你借力前翻跳开,警惕的看着她。

  “五条悟”却坐了回去。

  他的额头上也长了三只蓝色竖眼,贼溜溜的转着眼珠盯着你,嘴角咧到耳朵根处,与此同时,密密麻麻被注视的感觉布满全身,你一怔,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观众席上化着浓妆的白衣齐刷刷的看向你你,在这种角度下你突然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有血有肉的真人,而是穿着白色衣服的纸人,人为画上去的眼睛被固定了角度,谁在舞台周围就盯着谁。

  “……”

  你拔起长刀,毫不犹豫的朝“五条悟”劈了过去。

  睁开眼。

  是熟悉的环境,床头的香烛被点起来了,五条悟靠着墙站着,见你从床上坐起来,就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