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白凤怀了白天羽的孩子,这件事,白天羽的正室夫人清清楚楚。

  白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很清楚自己丈夫的鬼德行,拈花惹草,想让他不去睡女人是不可能的,她已经看开了。但孩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白夫人深知,白天羽喜新厌旧,可一旦有了孩子,这孩子就是他和花白凤之间永远斩不断的联系。

  所以,白夫人佯装不知此事,买通了为花白凤接生的稳婆,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孩子,代替了花白凤真正的儿子。

  花白凤当成复仇工具养大的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罗敷面前的傅红雪。

  而被白夫人辗转送走的那个孩子,白天羽真正的儿子,他的名字叫做叶开。他的童年过的也不是很幸福,后来被李寻欢找到,成了李寻欢的徒弟。

  傅红雪的人生除了为白天羽复仇之外,就没有别的目标了,瞧瞧他现在的样子吧……甚至有点像是罗敷第一次见到荆无命时,荆无命的那副鬼样子。

  不……比荆无命更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因为荆无命起码还有自己的小爱好”,这小爱好因为太过变态,连上官金虹都磨不掉。

  但傅红雪……

  傅红雪是个很正的孩子,他是真的全心全意地把为白天羽复仇当做自己这辈子唯一要做的事。

  他比荆无命更冷,也比荆无命更麻木,更习惯性地去忍耐,更像一个工具。

  罗敷斜眼瞅着傅红雪,轻轻笑了一笑,道:“你就才吃这么一碗饭?吃的饱么?”

  ——当年阿飞可是能把两个人的量全部吃干净的!

  傅红雪没有回答她。

  他仍然慢慢地吃着面,垂着眸,好似根本都没听见她说话一样。

  罗敷用了变声的东西,此刻将声音弄得不大像她自己,但以罗敷的讲究程度来说,她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声音难听的。

  所以即便变了声,这声音也是温柔好听,大堂里已有许多人都朝傅红雪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为什么漂亮的女人要搭讪这种不解风情的臭小子!

  罗敷却觉得有意思,她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又问:“这烤小羊羔肉,我吃不完,我来请你,咱们两个一起吃,如何?”

  傅红雪慢慢地把最后两根面条吃掉,碗底连一点汤水都没有剩下。

  他吃完了面,才放下了筷子,慢慢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

  氤氲烟青紫,白纱若云雾。

  神秘往往是美人最好的装饰。

  但傅红雪苍白的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一字字地说:“吃的饱,你要请我吃

  东西,我不吃。”

  他说话很慢,似乎经过了比较慎重的思考,他很沉默,这种沉默的人一旦开口,就希望自己能对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完全负责。

  这是罗敷这样的人所理解不了的事情……罗敷的嘴比脑子还快,旁人说一句话的功夫,她就能噼里啪啦地说十句,至于负责,嗯……罗大忽悠这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主打的就是一个我说归说,做归做,我的嘴做的承诺和我的手有什么关系?

  于是罗敷立刻就豪气万千地说:“好,你不吃我请的东西,那干脆你来请我好了,老板!我点的菜记在这位公子账上,一块儿结啊!”

  萧别离:“…………”

  店内围观群众:“…………”

  这豪气万千的语气,一般,似乎,或许是拿来在自己请客的时候说的?……而不是这样强行要别人来买单!

  只有傅红雪的脸上没有露出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因为他连半点人情世故也不懂,根本就不知道这种语气有什么奇怪的。

  他慢慢地道:“你要我请你吃东西,为什么?”

  这句话还是经过了思考之后才说出的。

  罗敷的话也还是完全不丝毫,很是随意,很是慵懒地道:“为什么,因为我高兴,想请我吃饭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江南去,这机会给了你,你肯不肯?”

  傅红雪不好奇,傅红雪不仅不好奇,还郎心似铁,面无表情,慢且直白地说:“我不肯。”

  罗敷:“…………”

  罗敷“噗嗤”一声笑了,道:“你这人倒是真的很有趣。”

  傅红雪闭上了嘴。

  他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走,这时候,罗敷就瞧见了他走路的姿势。

  左脚先迈出一步,然后右脚再慢慢地在地上拖过去,又怪异,又滑稽……原来他竟是个跛子。

  健全的人堆里出现个跛子,十个人中有九个人都要去看,齐刷刷的目光便都又落在了傅红雪的身上,比之罗敷进来的时候,那些目光还要更不友好,更恶意一些。

  冰雪少年苍白的脸上连一丁点的血色都没有,他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似乎已经习惯忍受,忍受着这永无止境的,嘲弄的恶意的目光。

  他善于忍耐,他善于忍痛,他善于沉默。

  他一步一步地要走出去。

  罗敷突然扬声笑道:“相较于你要做的那件大事,你吃的的确有点少,吃饱饭才好干活,这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傅红雪的脚步倏地停住!

  这少年黑色粗布的劲装没有改变,他的发式与表情没有发生改变,但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的感知到了一种奇异的变化——这奇异的变化已发生在了这苍白少年的身上,令他周身的气氛变得很冷,很锐利,像是磨尖了的雪粒子。

  他站立的姿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肌肉已经绷紧,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