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长鞭抽中肉体的声音,血光飞溅出来,草丛里的人发出一声极痛苦的闷哼……罗敷很敏锐地听出,这声音的主人年纪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孩子!

  两个弹指,长鞭收回,罗敷一掠而过,拨开草丛……她的神情怔了怔。

  草丛里真的躺着一个少年!

  这少年至多不过十一二岁,刚下过雪的天,衣衫褴褛,手脚都被冻成了鱼肉一样的白色,嘴唇也和皮肤一样的白,胸膛上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还好,罗敷方才出招只用了三分力气,不然这孩子的肋骨怕不是会被她直接抽断,药石无医。

  现在他

  也好不到哪里去……进气少出气多,呼吸声轻得和小猫似得,也难怪罗敷方才没发现这草丛里有人了。

  这孩子原本就是饿晕的,这么冷的天,身上又中了一鞭,如果放着不管,再过一个时辰,他绝对会死在这里。

  这一鞭子是罗敷打的!

  这么小的孩子,胸口在那么微弱地起伏着,罗敷又心虚,又不忍,她伸手揪着这孩子的后脖颈衣裳把他拎起来了……嘶,不仅呼吸的声音轻的像小猫,连体重都轻。

  罗敷无甚犹豫,拎起这少年后,在雪地上如轻烟般的掠走,这时候,她掠过的地方,已连一丝痕迹都没有了。

  ——原来她方才的确是在装,装作轻功不甚高明的样子,就为了捏死虞二拐子。

  信鹰在虞二拐子尸体的正上空徘徊。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穿金黄衣袍的人慢慢走了出来。

  这人的头上带着斗笠,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令人瞧不清楚他的样貌;他身上的那件金黄长袍料子放得很足,完全遮住了脚面。

  这人就是金钱帮的帮主上官金虹,十年前,他的龙凤双环就已臻化境,将这种至险的兵器练到了“手中无环,心中有环”的境地之中,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二。

  他为了如意兰花手,竟亲自追来了!

  不过,他毕竟还是来迟了。

  如果他早半个时辰来,那么无论是罗敷的命,还是那躺在草丛中的少年的人生,就全都是他的了。

  他毕竟还是来迟了。

  冥冥之中,有一些事情已发生了极微妙的变化。

  现在,罗敷正坐在一间客栈的客房里,那个昏迷着的小少年躺在硬邦邦的床榻上,他褴褛的衣裳已经被脱掉了,露出了苍白的胸膛,大夫正在给他上药包扎。

  客栈是随便找的,所以环境不大好,一应摆设也很不符合罗敷的讲究。

  大夫是随便薅的,因为她根本就没空找个好大夫——这少年的呼吸太轻了,轻得好似下一秒就会死掉一样,罗敷只能从速,从回春堂里随便薅了一个看上去医术不错的家伙一起带过来了。

  诊过脉后,大夫说是饿的,冻的。

  罗敷:“…………”

  罗敷说:“先上金疮药吧。”

  她转身出了屋子,吩咐店小二去煮点肉粥来,要煮的绵绵软软,很好克化才行。

  店小二应声而去。

  罗敷又转身回了屋。

  大夫动手,她双手抱胸,就在旁边看着,不自觉已将这少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是身材抽条的时候,这少年也不例外,像一根竹竿似得,瞧那褴褛的衣衫,就能知道,他一定是个没爹没娘没人管的孩子,不然,又怎么会在那座荒山上出没,还又饿又冻到昏死过去呢?

  不过,令罗敷感到惊讶的是,这少年居然不是瘦骨嶙峋的。

  他浑身上下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像是幼豹般初显精

  悍,罗敷猜测,他平时应该就在山里打猎,不吃肉的话,是养不出这么一层肌肉的。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这一场雪下得也格外早,或许,就是因为这场雪下得太早,才叫这少年找不到猎物,又饿又冻,最后昏死在路边了。

  也幸亏遇见了罗敷这好心的人。

  罗敷瞧了一眼这少年胸口那道血肉模糊的鞭痕,一时又很心虚,完全不敢标榜自己是“人美心善”的好姑娘了。

  罗敷:望天,jpg

  她的鞭子是一种很残忍的兵器,九尺长鞭,玄铁所制,一节一节以精密机括连接,其上又生出无数倒刺,如蝎子尾巴一样,张牙舞爪,甚是毒辣,虽然没有淬毒,但这样一鞭子下去,是可以死死抓着人身上的皮肉撕扯的,伤口是撕裂伤,很是难捱。

  这少年被清理伤口,敷上金疮药的时候,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但在昏迷之中,他竟也下意识地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只痛极了的时候,才发出一二声苦痛的闷哼来。

  是个很能忍痛的孩子呢……大约和他生活在野外也有关吧,在野外,他的哭声,他的痛呼换不来野兽的同情,只能让他暴露,成为对方的食物。

  罗敷愈发觉得心虚了。

  半晌,大夫把绷带给系好,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姑娘,好了。”

  罗敷从荷包里掏出碎银,递给大夫,颔首道:“辛苦了。”

  大夫道:“无妨,三日换一次药,清洗一次伤口,切记切记。”

  罗敷道:“知道了。”

  大夫走了,店小二进来,煮的绵绵烂烂的热肉粥来了,撒了薄盐——吃了盐,人才有力气的。

  罗敷又谢过了店小二,给了一点碎银,又说等一会儿L请他来给这少年擦擦身子。

  这么个又温柔,又美丽,还给钱的大姑娘的要求,店小二当然再没有不答应的。

  罗敷端着肉粥坐在了床边,瞧着仍然昏死过去的苍白少年,罕见地犯起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