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魂脸色苍白,死死盯着她看,一句话也说不出。

  罗敷笑道:“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快活林里是有什么东西会吃了你么,你不想去?”

  孟星魂道:“你……!”

  罗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冷冷道:“好叫你看看我的手段!”

  快活林是依山而建的,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从外头看,像是一座山脚下的辋川别业一样。夜幕降临后,整座山都是黑黢黢的,唯有快活林,红灯高挂,红袖轻招,轻歌曼舞之间,隐有男人们呼卢喝雉的声音。

  高老大自楼上走下,来到赌坊之中,年轻的小姑娘像是穿花蝴蝶一般穿梭在往来的人群中,男人们赌得面红耳赤,双眼满是血丝,连鼻孔都好似是公牛一般在一收一缩。

  高寄萍心道:不知小孟怎么样了。

  她并不太担心小孟会让自己失望,因为小孟做事很有分寸,也很有耐心。

  她也并没有寄希望于小孟一定会成功,因为她已经开始着手要渗透罗园了——正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罗园是个很大的地方,人员不少,总不至于每

  一个人都对她忠心耿耿,毫无私心。

  小孟如果能得手,那是最好的,小孟如果一直无法寻找到机会,那么,她也有第二手的打算,在这四个月里寻找一个罗园的边缘人士,以孟星魂的命作为投名状,获得罗敷的信任,然后——杀了她!

  至于孟星魂被活捉这种事,她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漫步在自己的快活林中,脸上带着得体而美丽的笑容,很多赌客瞧见了她,都很热情地说:“高老大,你要不要来赌一把?”

  她赌了几把,赢了一大笔钱,瞧着那输钱赌客有点不自然的神色,又微笑着道:“这只是一个玩笑而已,大家继续玩。”

  她把那些钱还了回去,走出了赌坊,在回廊上漫步。

  下雨了。

  红灯笼就挂在檐上,随着淅淅沥沥地雨声轻轻摇曳着,将烛火的光芒也染映成一种旎绮的薄红,均匀地落在了高寄萍的脸上,使得她瞧起来更美了。

  一点银光忽然划破了雨幕!空气中传来利箭划过的声音!

  箭矢精准地穿透了高挂的灯笼,使得这灯笼骤然坠地,也使得高寄萍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极了!

  “锵——”

  箭矢钉入门楣,高寄萍霍然抬头,远处的三重屋檐上,一个黑衣男人还保持着拉弓的动作,那锐利如野兽般的碧色眸光,穿透雨幕,冷酷地钉在了高寄萍的身上。

  在这一个瞬间,高寄萍浑身都好似被冻住一般,肌肉僵直,呆愣楞地定在原地。

  那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抬手,自身后的箭筒里又抽出一根箭矢来,慢条斯理地搭弓,射箭——!

  高寄萍骤然尖叫出声!叶翔已疾扑而来——!

  长剑急出,如惊鸿一般袭来,二指宽的剑身被箭矢正面击中,金石相击声,嗡鸣声与剑身断裂的声音一齐响起,半片剑光高高弹起……这人用的是强弓!这么远的距离之下,他的箭矢居然能直接震断叶翔的剑!

  叶翔厉声道:“走!”

  高寄萍简直是被叶翔扔回屋子里的,屋子里的赌局却仍然在继续,因为但凡是赌场,就吵闹非常,赌客的鬼吼鬼叫声能盖住一切声音,他们根本没注意到外头的动静!

  有人问:“老板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高寄萍惊魂未定,嘴唇翕动着,简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但她也的确不用说什么了,因为叶翔回来了。

  叶翔“飞”回来了。

  “砰”的一声,门板整个碎裂,漫天碎木之中,叶翔被一拳击中腹部,整个人痉挛着被抛了进来,这一百来斤的男人被一整个的扔回来,居然又毫发无损地被扔到了一张椅子上,非但没有压坏椅子,那张圈椅简直连动都没动一下。

  ——这份手劲,这份精准,实在骇人得很。

  赌客们的动作已全都停止。

  高寄萍脸色惨白!

  叶翔!

  叶翔是她手下最厉害的一个杀手,他聪明而

  坚忍,悟性很高,一直都是四个杀手之中的领袖人物,他从来都没有……从来都没有如此轻易地输过!

  高寄萍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高声道:“屋外雨大,朋友为什么不进来说话?”

  屋外果然有人走了进来,进来的却是凤凤,高凤凤。

  凤凤怯生生道:“娘……”

  高凤凤是高老大的养女。

  做这种生意的,手下的“女儿”都是什么人,已不用说了。

  随即,她的“女儿”们一个个都走了进来,她们个个惊骇得脸上发白,浑身淋得和落汤鸡一样,止不住的发抖,以往,有她们在的地方,都是欢歌笑语的,如今,她们却都像是舌头被人割掉了一样,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是有人来砸场子来了——赌客们心里想。

  赌坊有人来砸场子,这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不过常见不等于不晦气,赌得正高兴呢,赌运正上头呢,马上就要赢钱了,突然一下被人打断,谁能开心?谁能忍受?一个身着皮袍,豹头环眼的彪形大汉厉声道:“什么人,滚进来,敢打扰你爷爷我——”

  他的狠话还未说完,就突然戛然而止,好似一只正在吱哇乱叫的大鹅被人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因为一个黑衣人已走了进来,这黑衣人只不过瞪了他一眼而已。

  他自雨幕之中走来,浑身自然已全湿透了,漆黑的额发贴在苍白而冷硬的侧脸上,有一种令人觉得十分触目惊心的颜色对比,室内明明明亮温暖到了极点,可这个人一进来,屋子里好像就突然阴沉了下来。

  此人的面上绝无半点表情,好似连心肠都是铁石做的一样,绝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动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