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情人的血去暖你的剑。

  用情人的血去暖你的剑!

  他的左手骤然握住了自己的剑柄!

  半晌,他忽然颤抖着呼吸了起来。

  这样的动静,一个武林高手不可能意识不到,罗敷幽幽地睁开了双眼时,荆无命已经跑走不见了。

  她只好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荆无命狼狈地跑走,仿佛罗园里有什么野兽在后面追着跑着要吃了他似得。

  离开罗园之后,他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十岁之前,荆无命是个孤儿,一个人生活在山里。

  他和阿飞的确很相似,连同过往的经历都有七八分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阿飞好歹还有母亲养他到了十二三岁,但荆无命却好似一直都是一个人在流浪的——以前的事情,他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

  十岁之后,他被上官金虹捡回了家,当他沉默着踏进上官宅邸时,迎来了上官飞仇恨而耻辱的目光。

  上官飞认为他是父亲的私生子,连上官金虹的妻子也这么认为,所以她后来怄死了……荆无命一直知道这母子二人是为什么仇恨他的,但他从来不解释,上官夫人死的时候,他甚至还非常好奇地去品味了一下上官金虹的痛苦表情。

  那时他大概还没有完全地学会收敛,所以上官金虹怒斥了他。

  后来他长大了,把上官飞的死讯传给上官金虹时,他已经很明白如何在心里偷偷的快乐了。

  他一直都在金钱帮,无论做了什么事,他一抬脚就会下意识地要往金钱帮去,他不习惯思考很多问题,他习惯跟在上官金虹后面,他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违抗上官金虹的铁律。

  陡然之间,他意识到了自己无处可去,他从金钱帮跑出来,现在又从罗园逃了出来,他既无法违抗上官金虹的命令,又舍不得杀掉罗敷。

  在上官金虹犀利的指出他的感情时,他甚至还有点晕晕乎乎地想:她是我的情人么?

  他已有情么?

  他又跌在了黑暗中,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样,他才慢慢地爬起来。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阳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黄衫沾上了泥巴,脏得有点过分,那双死灰色的瞳孔慢慢放大,好似正在看着什么,又好似只是看着一层迷雾……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就在这一时刻,他已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是听上官金虹的话,残忍的杀死罗敷么?

  是把上官金虹的话当放屁,去找自己的情人吗?

  还是……

  荆无命忽然用右手拔出了剑,反手一剑,刺中了自己的左臂肩胛骨下方。

  他的右手手背上骤然暴起青筋,五指死死地攥着剑柄。但他的脸上竟还是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好似这可怕的痛苦并没有被加诛在自己的身体上。

  他冷冷地,残酷地,像是在杀别人一样,把剑恶狠狠地送进了他的左臂!

  鲜血四溅!

  他的身子晃了晃,面上却还是冷如冰雪,硬如岩石。

  他的右手就保持着姿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左臂已呈现出了一种属于死亡的灰败之色,静静地垂在他的身侧,再也没有办法抬起来了。

  荆无命右手收剑,血涌如注,然后抬脚大步走了。

  ——他既没有听上官金虹的话,也没有奔去找自己的情人,他选择自己废去自己持剑的左臂!

第82章 (二更)

  荆无命从金钱帮走出去的时候,是一个无星无月的杀人之夜。

  荆无命走进金钱帮的时候,却是一个月朗星疏,蟾光皎然的夜晚。

  上官金虹负着双手,站在桌后眺望窗外——这是一扇非常不适宜眺景的窗户,又小又高,像是什么囚徒所住的监狱之中才会有的那种窗户。

  半晌,上官金虹道:“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他喜欢好天气。

  稍事休息后,上官金虹又重新低下了头,手中朱笔不停,案上的账册条陈堆积如山。

  荆无命抬脚就进来了。

  他进来之后,很自然而然地在上官金虹面前站定了。

  上官金虹没看他。

  他批阅了半晌条陈,淡淡道:“罗敷呢?”

  荆无命说:“在江南。”

  上官金虹的朱笔停了。

  他抬起头来,看了荆无命一眼。

  荆无命的左臂安静的垂着,变成了一种仿佛从棺材里伸出来的死灰色,肩头的血迹已经干了,但谁都能瞧的出——他以后没再也没办法握剑了。

  上官金虹的头又低了下去,继续看自己案上的条陈,翻过一页又一页的账册。

  他既没有问为什么罗敷没有死掉,也没有问荆无命是怎么把自己的手臂搞成这个样子的。他静静地立在桌前,如往常的每一天一样;荆无命也静静地立在原地,如往常的每一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