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苍白的手忽然自黑暗之中伸出,扶了她一把。

  那只手修长分明,骨力凸出,袖口收得很紧,箍着这人的手腕,衣裳上的金线闪出一点妖异的金光,从罗敷流转的眼波之间流出去了。

  罗敷长长“嗯——”了一声,拖长语调道:“少爷……”

  立在黑暗之中,一只手拖着罗敷的荆无命面无表情,眼睑轻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罗敷笑道:“少爷,你方才怎么不留下楼下,陪我喝杯水酒?”

  荆无命抓着罗敷把她往客房里送,头也不回,冷冷道:“我从不喝酒。”

  罗敷轻轻问:“从来不喝?”

  荆无命道:“从来。”

  罗敷“唔”了一声,眯了眯眼。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忽然笑了起来,像是一只偷腥成功的猫,懒洋洋道:“我知道,你不需要酒的刺激,因为你喜欢更坏一点的游戏……少爷是个坏种呢……”

  玩弄生死所带来的快乐,一定比酒精这种刺激更让他兴奋。

  荆无命的动作顿了顿,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他没回头,抬脚踢开了罗敷客房的房门,冷冷道:“我只后悔没做一件事。”

  罗敷慢腾腾地掸了掸袖子,慢腾腾地进屋,倚在门框上,意懒情疏道:“后悔什么?”

  荆无命死灰色的眸子缓缓滑到了她面上,定住。

  他面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道:“后悔那天没把血全溅在你身上。”

  罗敷撩起眼皮,唇角慢慢地噙出一点意义不明的笑意来。

  荆无命根本不瞧她,他把她安全送进了屋子,就不想多言语了,连句“早点睡”的寒暄话都不说,抬脚就要走。

  罗敷双手抱胸,毫不意外荆无命的冷硬,懒洋洋道:“站住——”

  这冷面剑客倏地停住,并不回身。

  罗敷笑眯眯道:“少爷,我想洗澡,你去帮我叫店小一烧桶水来,好不好?”

  荆无命:“…………”

  荆无命缓缓回头,冷冷地瞧着她,一言不发。

  罗敷使唤起人来简直有一百种话术,只听她道:“那这可怪你,方才说什么要把血全溅在我身上,我就觉得浑身不清爽,今天要是不洗个痛快澡,连觉都睡不好啦。”

  荆无命额角跳了跳,转身就走。

  四分之一个时辰后,一桶热腾腾的水进了罗敷的房间。

  店小一面如菜色,一副精力快被人抽干了的样子——烧桶热水不至于这么伤筋动骨,但烧水的时候背后有双死灰色的眼睛一直盯着你,那就不一定了。

  这倒霉催的店小一只觉得背后的白毛汗是一层一层的出。

  好在,这位温柔可亲的罗大姑娘,瞧着他半夜烧水辛苦了,往他手上塞了块分量不轻的银子。出门一看,足足五两,小一的笑容顿时倍加真心实意。

  罗敷慢悠悠地去衣,一面唱着“良辰美景奈何天~②”,一面洗澡穿衣绞头发一气呵成,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后上了榻,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抱着软枕,点开系统,把价值五灵玉的「急支糖浆」赠送给了「丁枫」。

  丁枫几乎在两分钟之内就出现了。

  他来此地是为了和自己的上峰原随云接头的,不是为了睡觉休息。但原随云正处于那12小时的「可爱奶嗝卡」效果之中,大概率不会出来见丁枫。

  所以,丁枫身上仍然穿着那件瞧着十分飘逸的轻袍,只不过神色看上去就没有方才那般潇洒自如了。

  他站在罗敷的屋子里,面上浮出极其茫然的神色……他正好端端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怎么突然一下脑子空白,跟着了魔一样的就来到了这间屋子里呢?

  空气中似有水汽,氤氤氲氲。

  屋子,是陈设极其简单的屋子,一张桌,两张凳,一面榻,还有一只水凉透了的大浴桶。

  榻上正斜卧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她发如云雾般升腾,如瀑布般丰厚。缓缓睁眼时,只让人联想到志怪故事中居于荒山野庙的狐狸精。

  这狐狸精朝他轻柔地笑了笑。

  那一刻,丁枫被「急支糖浆」所控制的大脑迅速归位,危险令他的动作陡然变得极快,如离弦之箭一般朝门口扑了过去!

  然而罗敷出手的速度,却也着实不慢。她心随意动,漆黑闪电自她雪白的手中飞出,寒光森森的尾钩冲着丁枫的后心刺去!

  丁枫能做到原随云左右手的位置,自然不可能是个草包。他简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一侧身闪过长鞭,只有右手衣袖被倒刺勾破,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通常这种时候,玩鞭子的高手人已飞起,鞭势应化直刺为横扫,扩大攻击范围。

  但罗敷的人却跟长在榻上一样,人懒得连动也没动,鞭势继续朝前叮去,只听“轰!”的一声,客房木门化作漫天碎木,丁枫顺势闪出,呲溜一声就不见了。

  罗敷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大喊:“来——人——啊——!!”

  其实不用她喊,长鞭击破木门的动静大到是头猪都醒了,这店里住着这么多高手,早闻声而动了。

  丁枫忽然又一步步退了回来。

  他的鼻尖处,停着一点森冷的薄剑光。

  握剑的手稳如磐石,步步逼近,杏黄色的袖口从黑暗之中隐现。

  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凝视着丁枫,使得这见惯了生死的丁大总管简直连呼吸都呼吸不上来了。

  而此刻,陆小凤,楚留香,一点红,高亚男,原随云也都已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