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还是要跟着太子一起死的意思……啥叫猪队友,这就是了。

  本来其实他们家趁着皇太子还没上位,提前搭上线,算是一个长线投资,若是皇太子可以顺利登基,这肯定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毕竟就康师傅对皇太子这个嫡子的喜爱和重视程度,谁都没有想到皇太子最后居然会无缘皇位。

  可惜啊,所有人都被康师傅给骗了。

  这种自己本身能力很强,又是从几岁起就登基做了皇帝,把持朝政几十年的长寿帝王,到了晚年就是会很难搞。

  稍有不注意,就会触怒他敏感的小神经。从前的万般好,都会被有意放大圈出来的一点点的瑕疵掩盖。

  毕竟除了皇太子,康师傅还有那么一堆聪明能干、年轻力壮的儿子们等着呢。

  父子感情是真的,权力争夺、君臣猜忌也是真的。

  康师傅和皇太子,就是这么悲哀的一对父子。

  那段儿著名的史实实在是太过于耳熟能详,薛攀看着眼前还没被废过,尚且还可以维持情绪稳定、能屈能伸、礼贤下士的皇太子殿下微微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开口说出了他的来意:

  “殿下是个聪明人,定然知道那‘日月同辉’的典故,草民虽愚钝,但也知道,先君臣、后父子,殿下只需谨记这一点,平日里注意言行,特别是要约束手下,便已经足够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很是有些掏心窝子的意思了。

  太子原本就以聪慧著称,现在还没被康师傅折腾疯魔,哪里听不出薛攀的意思。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道:“薛卿真乃神人……这都是令尊托梦所言?”

  他这么问,意思就是已经信了——毕竟以薛攀现在这个年纪,要知道这么多事儿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但是有先人托梦就不一样了,那是“鬼神”的领域,可不就是“神人”了。

  薛攀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就顺着太子给的这个台阶,又把那天在薛老爷灵堂上晕过去、被老爷子叫到梦里训斥提点的故事讲了一遍。

  这一次他有意调整了叙事的角度,除了给自己的这些过于犀利的见解套上个合理化的外衣之外,也力图表达出父亲严厉训斥之下隐藏的拳拳父爱。

  按照他的观察,这位皇太子殿下是个性情中人。对于这种人,你跟他讲道理,远不如以情动人来的有效。

  果然,薛攀这故事一说完,这位皇太子殿下的眼圈儿就红了。他悄悄抹了一把眼睛,哽咽道:“令尊真是位慈父……薛卿是个有福之人。”

  薛攀愣了愣,还是没忍住道:“殿下谬赞了。万岁爷其实也是位慈父,只是他是君,您是臣,万不可只记得父子之情,忘记了君臣之义。”

  这话一说,太子的脸色愈发不好看。

  薛攀叹了口气,又补充道:“当然,也不能光顾着君臣之义,忘了父子之情——听闻您是万岁爷亲自教养出来的,自然与旁的王爷们不同,只要您把握好这个分寸,福气还在后头呢。”

  这就真是他的肺腑之言了。

  虽然说薛攀早已经知道了这位皇太子殿下日后的结局,但是面对着他本人的时候,薛攀还是没忍住多说了点儿。

  关键还是得看这位皇太子殿下自己能够领悟多少吧。

  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这一番交心下来,薛攀跟太子的距离无形之中拉近了不少。

  这个时期的皇太子殿下对自己认可的人还是很大方的。他当即就给了薛攀一个玉牌,意思是以后薛攀有什么事儿,可以随时来找他。

  不管是在苏州还是金陵,甚至是以后到了都中,只要薛攀拿着这个玉牌,他就能够直接见到太子。

  简直牛皮坏了。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

  若不是薛攀再三拒绝,这位太子殿下甚至还想直接给他弄进太子府里当个门客——开啥玩笑,他一个金陵纨绔子的人设,目前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当啥太子府的门客,这不是玩儿呢么。

  后来太子也觉得这事儿有点儿过了,这才改成了给玉牌。

  不过言行之间,已经很是敬重薛攀,真把他当成幕僚来用的意思了。

  这位皇太子殿下甚至还态度十分诚恳地坦白了他最大的烦恼,那就是:他最近跟他爹康师傅的交流陷入了困境——大概就是自己做啥老爷子都不满意,这回伴驾南巡,也没有其他兄弟表现出彩这种小憋屈。

  薛攀听着心头一动,便试探性地问了句:“殿下自己以为是何缘故?”

  太子沉吟半晌,终于道:“皇阿玛去年九月便就打算南巡,一切准备妥当,叫了我、老四、老十三伴驾。都走到山东了,结果孤病了,拖到德州行宫,还是没好转,皇阿玛便就决定返京,改成今年再出来了。”

  薛攀心道,怪不得去年忽然要弄棺材板子了,感情是生了一场大病啊。

  这么一来就全对上了。

  那也就是说,现在这回都是康师傅第四次南巡了。

  接下来的四五年内,还有第五次、第六次南巡。等那两次南巡一过,太子就会被废了。

  时间果然已经很紧迫了,也不知道被他这个蝴蝶翅膀一扇动,这位殿下这回又会有什么命运了。

  不得不说,这种影响世界命运的感觉实在太刺激,薛攀也不能免俗地稍微有了些期待。

  万一真的是改写了历史,那也算是个奇迹了——毕竟这可是个小说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嘛。

  太子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薛攀便也又给他支了个招——“之前先父说给殿下淘换的那块板子,已经得了,但若是殿下信得过草民,不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他附在太子耳边说了这个主意之后,就在太子沉思的目光之中起身告辞了。

  有些事儿,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虽然一切看上去都有合理的解释,但薛攀总感觉太子这个态度转换得有些过于快了,还是得下来再好好调查调查再说。

  反正,现在他们之间的这些说起来也都是正常交往,万一日后这位太子殿下还是没有悟透,跟历史上一样坏了事儿,再想别的办法也就是了。

  一番畅谈之后,天色已经很晚。薛攀终于还是婉拒了太子留宿的邀请,坚持当夜离开了苏州织造官署的行宫,住进了旁边儿十余里外薛家自己的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