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晋拓掀开被子上床,他躺在爱人身边,一动不动。

  半晌,他深而慢地吐出气息,拉起爱人的手横在自己眼皮上面,温热的液体很快就将那只手的手心打湿。

  陈子轻没醒,梦中的他在哄把脑袋埋进他脖子低声痛哭的男人。

  现实的他也摸上了身边,摸到了男人的发丝和脸,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

  “叫你别回来了……你怎么还回来……我不想你回来……我自己能行……”

  “你快走吧。”

  他推了推梦里梦外的人:“快走。”

  商晋拓浑然不觉地生出委屈:“赶我干什么,在梦里都赶我,我就这么妨碍你是吗,老婆。”

  男人冷着脸,眼睛很红:“我天亮前走。”

  陈子轻眉心紧蹙,大抵是没得到让他满意的答案,他的脸被托起来,耳朵落入宽大掌心,轻轻柔柔的力道漫上来。

  不一会,两片唇含住他被揉红了的耳朵,吮弄中隐隐饱含压制的哽声。

  “要多久?”

  吻从他耳朵蔓延到他脖颈,商晋拓问,“你想我当多久的死人?”

  如果这时有面镜子对着商晋拓,他就会发现自己在笑,那笑意像机器冰冷坚硬的弧度。

  “别太久。”

  商晋拓把一张笑脸贴在他老婆胸脯上,闭起眼,眼泪不受控地滚落,他在笑,甚至笑出了声,眉宇间却尽是怕被丢弃的恐惧,割裂的情感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怕,有些疯癫。

  “还有,”

  这一刻,年长十几岁赋予的阅历和成就毫无用处,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丈夫,面对被查出癌症的妻子,他有钱,也有权,可这两样并不能帮他解决命运带来的困境跟险阻。

  “你要补偿我。”

  我不打扰你做你想做的事,等你做完了,记得去见我。

  让一个好好的,活生生的你去见我。

  .

  陈子轻出入医院没遮遮掩掩,他的病也没刻意隐藏,圈内长期旁观他和商晋拓这段婚姻的人一阵唏嘘。

  大多觉得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小部分单纯的幸灾乐祸。

  然后都等着看商家下一任主母会落在谁头上,已经开始押注。

  沈董的情人一尸两命,秘书也没了,他悲痛之余了解到那两人的奸情,被刺激得病倒在床,哪还顾得上将商太太的病情阻拦在儿子的病房前。

  陈子轻住进医院当天,沈不渝就带着一副伤残身体和一双兔子眼出现在他面前,跟他说自己也搬来了这家医院,在他楼下。

  还有谢伽月。

  “他是我叫人给转的院。”沈不渝偏过头抹把脸,嗓音沙哑,“有我跟他在,能让你有个照应,你别怕。”

  陈子轻精神萎靡没说什么,他老老实实走流程,专业团队对他的病情进行评估。

  时间不等人,要快。

  团队的评估结果是不建议做手术,因为两点,一是发现的晚了,二是恶性程度高,非但不能通过手术延长生命,还有可能出现做完手术处在恢复期就转移的情况。

  所以最好的方案是化疗,全身性的。

  病房里寂静无声。

  坐在沙发上的伤患沈不渝打破死寂,他问的是:“化疗疼吗?”

  “疼。”一个相对年轻点的专家如实相告,“相当于是在伤口上划一刀。”

  沈不渝面色铁青:“那不化疗了。”

  “敛之,我们不化疗了。”他看向病床上的人,“我陪你去国外,我们换个方案,我就不信世界这么大,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

  陈子轻望了望专家团为首的老头。

  “陈先生,你的各项指标目前还可以,但随时都会转移,我们希望你能心态放平,乐观的面对一切可能。”

  老头说,“像有些病人可以通过化疗和免疫治疗得到缓解,还是要看个体的情况来定,总之,积极治疗。”

  “那他妈还有人本来可以活久点,就因为化疗缩短时间,这你怎么不说?”沈不渝揪住老头的白大褂衣襟,充斥血腥气的身子晃了晃,站不稳地倒在他身上。

  老头哪受得住这死沉的重量,他往后倒,几个后生赶紧把他撑住。

  病房里一团乱,死气沉沉的气氛总算是减轻了不少。

  沈不渝被下属扶回沙发上,他虚弱地喘息,眼下情绪闪烁不定。

  敛之年初元气大伤,体质能恢复多少,化疗走的更快,不如保守治疗,还能活长些。

  沈不渝,你是医生还是他们是医生?

  医生就没有判断错误的时候?他们敢保证他化疗就能好吗?

  能吗?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