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违背誓言,商晋拓就会死无全尸。

  誓言他已经违背。

  陈子轻嗓子眼发干,声音也是:“……你生气啦?”

  那头没声响。

  此时的沉默背后仿佛是一滩浑浊的,满是铁锈味的血水。

  陈子轻后背冒汗,坐不住地站起来,语速飞快道:“你别往心里去,干这事的人是谢伽月,去年我在医院看望商少陵的时候被他掳了,他拿出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毒药,要我喝下去,我为了脱困不得不照着他要求的做,说了他让我说的话,不然他就不放我走。”

  商晋拓半晌道:“全是假话?”

  “当然啊。”陈子轻毫不犹豫地说,“都是反的,你只要知道是这么回事就行。”

  商晋拓用一种难言的口吻复述:“反的。”

  陈子轻有股子他声音里带哭腔,委屈又脆弱的错觉。

  然后就听他再次开口:“可我还是有些难过,你说怎么办。”

  陈子轻一下就怔住:“你难……难过啊……”

  “嗯,难过。”

  陈子轻吸了吸气,很小声地说:“不知道怎么办,感觉你也不想要我的对不起,谢伽月录下那段录音后,我就知道他会找机会用上,我想的是……”

  话声戛然而止。

  想的是那时谢伽月已经死了,录音没机会发了。

  谁知现实压根就不按他预想的发展。

  第一个完成的目标竟然不是谢伽月,也不是沈不渝,而是商少陵。

  陈子轻实打实地体会到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商晋拓并没有问他想的是什么,而是提出疑问:“他为什么会在今晚发给我,挑衅我的最佳时间应该是去年婚宴。”

  陈子轻嘀嘀咕咕:“可能是发神经了吧。”

  商晋拓不咸不淡:“发神经。”

  “是啊是啊,他有病的。”陈子轻心有余悸。

  商晋拓哧笑,谁没病。

  收到一条短信,通一次电话,开一次视频,比看百次心理医生都有用。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通话也在继续。

  陈子轻垂下眼睛看脚上的拖鞋,脚在拖鞋里动了动:“我以为你会把录音的事藏着不告诉我呢,没想到你和我说了,还是马上就说的,没有隔夜。”

  “而且你跟我坦白你的感受。”陈子轻咕哝,“以前你不会说的。”

  他自言自语:“你估计都不当回事,觉得是那段录音的挑衅,是小孩子幼稚的把戏。”

  商晋拓给他的回应是,对他发来了视频邀请。

  那边很暗,陈子轻什么也看不清,他纳闷地问:“你怎么不开灯?”

  商晋拓道:“不想开。”

  十分直白的表露内心,而不是说灯坏了之类。

  陈子轻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强烈的认知到,商晋拓的性情变了,心态气质也都年轻化,仿佛是在经历一场返老还童,要从运筹帷幄的商人退到学生时代。

  “你看没看我?”

  “看了。”

  他们隔着镜头,没触碰到彼此,唇上却好像有了对方的温度和气息。

  陈子轻红了脸。

  他这头光线明亮,脸上表情和眼里情愫一览无遗,被视频另一端的人收进眼底。

  商晋拓指间捏着根咬变形,被唾液濡湿的烟蒂,四周一片狼藉,房内东西被砸烂,灯片碎了一地,手机躺在墙角遍布爆裂的痕迹,他就这么置身狼藉中和他太太开视频,面上有未干的眼泪,和被飞溅的碎片划出的鲜血,神色阴鸷,形同厉鬼。

  然而他自我感觉“出长差”期间的心态十分平和,包括今晚主动让那段录音进他手机,点开听完以后。

  他已经在看佛经了。

  佛经在哪?

  哦,想起来了,在他脚下。

  他面无表情地拿开脚,在黑暗中盯着破碎的佛经,片刻后就弯腰捡起来,弹了弹上面的灰尘。

  不分日夜出现在他脑中的电流让他出现耳鸣的症状,他处在精神分裂的悬崖边,有时冷静,有时暴戾,反差大,情绪极度不稳定。

  “你那里是白天吧,那你这会儿是在哪儿啊,黑漆漆的,怎么外头的日光一点都没透进来。”陈子轻怀疑商晋拓哭了,眼睛是红的,所以才不开灯。

  商晋拓将烟头抵着佛经,一寸寸地碾断:“窗帘拉上了,遮光。”

  陈子轻撇嘴:“你不开灯还跟我视频,我一点都看不见你。”

  商晋拓深黑的眼在镜头里的人脸上游走,他喉头震动着,无声轻笑,撒什么娇,开了灯,你就该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