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周今休在老家等他,于早上披着一身凉气敲开屋门,站在门口放下手里的包对他张开双臂,或者是深夜趁他睡着出现在他房里,然后被他发现,拿麻绳捆起来扔在床上。再不济还有村里哪个人有意无意地给他一个信物,跟他说个地方,他闯关一样找过去,最终拆开装着周今休的大礼盒。

  哪个都没发生。

  他连周今休的影子都没见到。

  除夕,村里一户人家接四爹跟陈子轻去家里吃饭,他婉拒了,只关掉手机,一个人在老屋迎接新年。

  九点多的时候,有个男孩翻墙进来,兜里踹了一支仙女棒,陈子轻没玩过这东西,他想玩。

  男孩趁他玩仙女棒的时候跟他要号码,他说:“我有个比你还大一两岁的儿子。”

  “骗我的吧,你看起来也就一十多岁。”

  陈子轻笑眯眯:“叔叔快四十喽。”

  男孩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的梨涡:“我不信。”

  “爱信不信。”陈子轻把烧没了的仙女棒棍子插在土里。

  男孩理直气壮:“你玩了我给你的仙女棒,不就是对我有好感?”

  陈子轻:???

  男孩指土里的棍子:“仙女棒是爱心形的,你不会不懂吧。”

  陈子轻:……

  他直起身,近距离瞅了瞅男孩的五官,语气柔和了点:“周今休是你什么人?”

  男孩不情不愿:“堂哥。”

  陈子轻心说,怪不得都有病呢。

  “你跟我说说他的事,”陈子轻拍男孩的肩膀,“说的不错,没准我会给你——”

  “号码?”

  陈子轻说:“一块巧克力。”

  男孩瞧不上,不屑道:“谁要吃那个!”

  陈子轻“哦”了一声,不慌不忙地说:“我也不是很想给。”

  男孩咬咬牙,闷声闷气地说起那个在老家人嘴里飞黄腾达的堂哥。

  “我在外地上学,跟他不熟,总共没说过几句话,听我爸说他以前不好好上学,混得很,反正我不像他,我没打过架。”

  “他的右手断了是让机器切的,据说当时机器下来了,他妈一只手还在里头没拿出来,他就用手臂去拦机器,利用那点时间让他妈把手拿出来。”

  ……

  “他手断了的地方接不上,都碎成渣了,自从他成了残疾人,他妈就病了,我要是他,我就不会那么做,我知道我妈最在乎我,她宁愿自己疼,也不想让我疼。”

  ……

  “我爸说他是天才,打小就会写一手毛笔字,那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他那叫投胎没喝够孟婆汤,让他浑水摸鱼的过了奈何桥,有了上辈子的记忆,然后呢,这辈子混得还不是一般般。”

  ……

  陈子轻安安静静地听着,他就知道这块巧克力物超所值。

  男孩突然犀利地审问:“哥,你跟他什么关系,你不会是他相好的吧?”

  陈子轻想了想:“他是我还没来得及给正式身份的小男朋友。”

  脸色发青的男孩尚未开口,就听眼前人说:“别问凭什么为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缺胳膊少腿的残疾又怎样,你差他太多,别人都比不上他。”

  .

  陈子轻在周今休的老家待到年初五,失魂落魄地返程。

  年后的生活节奏谈不上快,也称不上慢,中规中矩地往前走着。

  老爷子一病不起,陈子轻接手的权利越来越多,多到他一双手都握不下。他出差回来,老人已经不会说话了。

  陈子轻站在病床边俯视插了很多管子的老人,不管是谁,来世上走一遭,过程无论多壮观,结果都是死亡。

  庄老知道他来了,慢慢地睁开眼睛。

  陈子轻怨恨老人强迫他开出的那一枪,那颗子弹不止打在周今休心口,也打在他身上,他没办法消化掉,将相关片段打包丢在任务期间的某个角落。

  其实他可以丢开的,反正也带不走,何必提在手上呢。

  他凑到老人耳边,生怕老人耳背听不清,特地很大声地说了一句话,跟藏宝图有关。

  老人的双眼明显睁大不少,他呼吸断断续续,胸口欺负吃力。

  陈子轻说:“我马上就会配合警方的工作走流程,你打下的江山,和你儿子守的江山,都会接受最严厉的审查。”

  “庄家将会迎来暴风雪,在那之后会怎么样呢,不知道。”

  陈子轻梳理老人花白稀疏的头发:“爷爷,你这个年纪,刑法会对你宽恕从轻考虑,但自然规律不会让你脱离规则,你还是要服从生老病死。”

  “你去了地下,要是见了他,帮我带句话,他再不回来,那就别回来了。”

  话落,陈子轻转身朝着病房外走去,庄老身边的得力下属为他打开门,毕恭毕敬道:“董事长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