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临场发挥,他把拇指跟食指凑一块的那个圆放在自己的眼前,透过圆圈看梁津川。

  傻里傻气的。

  这就开始做傻子了。

  梁津川一言不发地看了他许久,把他看得浑身发毛要往车窗边挪动,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坐正,双眼阖在了一起。

  .

  陈子轻抱着解放帽长舒一口气,突有劈里啪啦声响,吓他一跳。

  原来是行李架上的锅碗瓢盆掉下来了。

  被砸到头的人都在骂,没有空地儿给他们躲,他们前脚挨了一遭,后脚又挨一遭。

  这回是工地上做活的用具,连水泥都扛火车上了。

  还有一只公鸡,它被网兜挤得变形,在那咯咯咯地打着鸣。

  之所以掉这掉那的,是行李架上躺了个人,他脱了鞋光着脚丫子在那睡觉,做梦乱蹬腿。

  刚好来这边的列车员怎么骂都没用,那男的就是不下来。

  车厢像罐头,比公鸡住的网兜条件差多了,能躺的地方都有人,比如三人座的下面,基本都睡着两三个人。

  陈子轻对面的三人座下面也不例外,他注意过,是一个家长带两个孩子,就是先前爬窗进来由他接应的一家三口。

  三人在一块儿,不用站着,也不会分开。

  在没票的时候,座椅底下倒是个好去处。抢慢点就抢不到了。

  陈子轻看向他对面,那是三个和他在一个站上车的年轻女人,靠窗的那个大概是晕车,上来没多久就趴在小木板上睡觉。

  另外两个相对活跃些,她们小声说话,手上套着个袋子,不时抓一把花生捏开壳,吃里面的花生米。

  一旦有花生掉地上,就会被座椅底下的小手抓走。

  陈子轻见到这一幕没多少想法,这是时代经过的印迹,会越来越好的。

  耳边很吵,没有一刻静下来过。

  陈子轻身上的汗干了又有,他一个不晕车的都有点昏沉感,只要他抬个头,必定会收获一堆视线。

  不光他这样,谁都这样。

  这已经到了社交恐惧症不敢上车的地步。

  稍微有个动静,四周站着的人全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陈子轻想睡却睡不着,脑子跑火车乱糟糟的,到现在好像都没人发现梁津川是残疾人。

  假肢是他买过的,最正确的东西。

  时机也好。

  如果陈子轻晚点把假肢送给梁津川,那他不够时间练习磨合,坐火车会被看出来。

  陈子轻感到庆幸,他不自觉地把手放在梁津川的膝盖上面,握着。

  梁津川的眼睫动了动,没做什么。

  免得吓坏

  他这个既像风,像花,像雪,也像月,看似明晰,其实捉摸不清的嫂子。

  .

  车速很慢,沿途经过村子,一路都是风景。

  陈子轻趴在车窗边吹风看景。

  阳光灿烂的天气,云朵是软的,心情是明媚敞亮的。

  陈子轻有些心旷神怡,忍不住地把头伸到外面,胳膊压住车窗,脸枕在手背上面歪倒着,他的眼里是慢慢悠悠向后退的瓦房,田野和乡间小路。

  前面有咒骂声传入他耳中,是和他一样把头伸到外面的人脸上沾到了痰。

  不知道是哪个吐的,被风推送到了后面。

  那人在骂十八代祖宗。

  陈子轻默默把头缩回车厢里,他可不想也接一脸痰。

  ……

  对面两个年轻女人在腿间的行李上铺着报纸,和她们那边站着的人一块儿打牌。

  陈子轻无聊地看了一会,屁股挪了好几次。

  座位不是软的,是模板钉起来的,椅面跟靠背铺着蓝布,坐久点屁股就疼。

  陈子轻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望了望车壁上的宣传图画,年代风格扑面而来。

  讲的怎么看好自己的私人物品,如何正确的保护自身的权益。

  就在这时,广播提醒即将到站,下车的记得拿上行李,牵好小孩。

  陈子轻见那两个年轻女人停下打牌,她们把一直睡觉的同伴叫醒,三人快速拿出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