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水牛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陈子轻站在牛棚外面看老水牛,它头顶的色块是深灰色,身后鬼影半明半暗。

  是想安享晚年吗?

  怎么可能有哪家人养着一头牛不让它干活,牛在村民眼里是劳作用的工具,又不是爹妈。

  大堂叔不会同意的,很难有人同意。

  陈子轻心想,买下来吧。

  只能这么干了。

  买牛的第一步是谈价格。陈子轻试探着跟大堂叔打听了一下,大堂叔透露老水牛值一百多块钱。

  陈子轻掉头去找万能的一婶,他说一百多太贵了,自己买不起。

  一婶不懂了:“你买牛干什么?”

  陈子轻说:“它冲我哭,我想把它买下来,好好照顾它。”

  一婶:“……”

  陈子轻抱住一婶的胳膊:“婶婶,你帮帮我嘛。”

  这把一婶都给整不会了。

  陈子轻再接再厉:“你是我见过的,嘴皮子最利索,脑子转得最快的人。”

  一婶头脑发热就给答应了下来:“你出多少钱?”

  陈子轻笑着把皮球踢回去:“一婶觉得牛值多少钱,就多少钱,我都听一婶的。”

  一婶戳他脑袋:“死小孩,从哪学的这套。”

  陈子轻说他没学,都是真心话。

  .

  一婶去买牛,她不惯着老大,当场就吵起来了。

  “一百三十六?你上下嘴皮子一碰搁那吃人呢,老牛不中用了,干不了几年活了,南星心善看它可怜才买它,你倒好,对个侄媳趁火打劫,都过来看看啊,都来看看,有这样的大堂叔吗,有吗有吗,这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这年头没多少不好面子的,大堂叔让她这么一叫唤都要下不来台了。

  还是大堂婶站出来打的圆场。

  双方都退让一步,成交价是一十九块八毛,有零有整。

  一婶把老水牛牵回来,陈子轻看她的眼神像看威武的大将军。

  “行了行了,别拍你一婶马屁了。”一婶在他张口前说,“牛你牵回去。”

  末了表情复杂:“南星,你脑子没问题的吧?”

  “没有啊。”陈子轻摸了摸老黄牛,“一婶你看,它对我笑呢,它现在心情可好了,一点怨气都没了。”

  “……”一婶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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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子轻把家里的猪圈改成了牛棚。

  梁津川听他介绍新成员:“买回来养老送终?”

  陈子轻含糊:“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它对我哭是在向我发出求救。”

  梁津川似笑非笑:“救世主。”

  陈子轻语塞:“津川,你别这样。”

  梁津川叫他滚。

  陈子轻灰溜溜地去厨房烧水,他给煤炉子加进去两块煤,点起来了就放上瓦壶,里头有大半壶的水。

  厨房哪都冷冰冰的,只有煤炉子是热的,陈子轻坐在炉子边上取暖。

  前几天有人拉着煤来下乡卖,陈子轻错过了,这煤是找三个婶婶借的。他双手托腮,心不在焉地等着水烧开。

  梁津川没对他施展报复,没要他死。

  尽管梁津川亲口说过,只有他死了,自己才会泄恨。

  陈子轻跟梁津川相处最困难的时期,对方就像刚才那样让他滚,当然了,他没滚。

  唯一的伤害是那一巴掌,还是他自己扇的自己。

  陈子轻一路回想整理下来,梁津川连报复他都没足够的精力和想法。

  不知道梁津川的心路历程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最终没有杀死他,再自杀。

  到目前为止,梁津川的头顶依然没有色块,身后不见鬼影。

  陈子轻最初猜是梁津川的怨气重到可怕,需要激发某类关键词。

  半年过去了,一点变故都没发生。

  再有半年,就到鬼门开的时候了,要不要试着激发一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