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易燃摩挲碑上的照片,戴在无名指的戒指散发着冷光,他说起工作上的烦恼,其他就没了。

  就连烦恼也是他修饰过夸大了的。

  他的生活轨迹太顺,唯一的缺陷就在这里,在墓碑下面。

  上一个来祭拜的是迟帘,他肯定吻过照片。

  季易燃熟练地从西装外套里侧口袋拿出一块帕子,抖开,沉默专注地擦了擦照片。

  确定把迟帘的印记擦干净了,季易燃虔诚而深情地凑上去,吻了吻里的人。

  季易燃在墓前久久伫立,时间的流逝没了概念,他沉浸在人生仅有的一段彩色岁月里。

  直到手机响了。

  季易燃接到了家里佣人的电话,他的面色微变。

  不多时,牧羊犬被佣人松来墓园,放在地上,它老了,快不行了,吊着一口气来的这里。

  季易燃沉默片刻:“轻轻,小花要去找你了。”

  牧羊犬油尽灯枯,它趴着,尾巴很小幅度的摇了摇,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季易燃摸了摸它的脑袋:“去找他吧。”

  牧羊犬在季易燃眼皮底下,在墓碑上的人眼前没了生息。

  ……

  晚上六点,谢浮来了。

  谢浮不怎么说话,他坐到天色逐渐昏黄暗淡,再到夜幕降临,打开带过来的灯,拿出笔墨纸砚写瘦金体。

  写一摞烧成灰,再写一摞,烧成灰。

  既了然无趣,又专心投入。

  墓园阴森森的。

  阴风不敢把纸吹跑,写字的人浑身戾气,连鬼都怕。

  晚上十点多,谢浮把最后一摞纸烧了,他就着燃烧的火焰点烟,不抽,只是用两指夹着。

  “今年我又要在他们后面亲你,”谢浮阴鸷地勾了勾唇,转而一笑,“明年我第一个来看你,第一个亲你。”

  “我不知道还能撑几年,你想我撑几年,就连我的梦里告诉我,好嘛,老婆。”

  “你喜欢的这副身体,我是一点都没伤害,你该夸我。”

  “你夸不了。”

  “我知道你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了。”

  “来这里看你,是我的一个寄托。”

  “就像我期盼你来我的梦里。”

  烟燃尽了,谢浮吻冰冷的墓碑,也吻冰冷的照片。

  晚安,我的爱人。

  .

  墓园被三股势力守着,互相提防互相监视,不允许哪个破例犯规。

  有一年,季易燃喝多了来墓园,他手下的人跟另外两家拔枪对峙。

  季易燃孤身一人走到墓前,他不太清醒地拿出遍布粘贴印子的黄符,小半截经过特殊封存得芋头干,跟长眠于此的人生诉说他的一桩桩委屈。

  黄符是怎么被毁的,芋头干是在什么心情下收藏保留的。

  他喊轻轻,一改常态,难过又痛苦地一遍遍喊着。

  这称呼被接到底下人通知前来的迟帘跟谢浮听见了,三人当场大打出手。

  打累了,躺在墓前的石板上面。

  脸破相惨不忍睹,没人在意了,不用避开了,无所谓了。

  “他的小秘密都给你了。”迟帘说话时,口中吐出血水溅在脸上,“他偏心。”

  迟帘的拳头砸在地上,骨节瞬间渗出血点:“顾……”他歪着脑袋,脸上得眼泪和血迹纵横交错。生涩却又没那么生涩地唤处那个名字,“轻轻,你偏心。”

  迟帘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放生大哭,喉咙里涌出无以复加的妒恨,怒不可遏地再次揪着季易燃打架:“你他妈的瞒这么久,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

  季易燃的酒劲下去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他把失心疯的迟帘扯离墓前,到照片上的人看不到的地方拳脚相加。

  谢浮爬起来靠着墓碑,他粗喘着,用细长苍白的手梳里散下来的额发:“原来你叫轻轻。”

  “轻轻,”谢浮默念了几遍,温柔缱绻地笑着叫了出来,“你的名字让我熟悉。”

  就像是,

  前世也是今生这么相遇,你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所以我们会有来生,对吗,轻轻。”

  谢浮擦掉额头流下来的血迹,眼里含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