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小心翼翼把一只手从他的胳膊下拿出来,伸出一根食指,用指尖轻轻拨弄他睫毛:“这么长,能放火柴了。”

  “迟帘,我要起来了。”陈子轻在他耳边说。

  没反应。

  陈子轻握住横在自己胸前的那只左手,捏了捏白净的指关节:“我真的要起来了。”

  还是没反应。

  陈子轻仰脸对着天花板,嘴唇小幅度地蠕动,背起了物理的各章节公式。

  学霸不会死背,看一眼就懂,懂了就会用。

  原主要是不进一中,进的是普通甚至水平偏下的高中,他也不至于会那么强烈的感知到,迟帘在内的班里学生比他的思维能力高多少,简直是鸿沟。

  陈子轻背了会公式,扭头去看窗户,帘子没拉,花园里披着一层朦胧日光。

  迟帘给他制定的学习计划表里有写,他每天早上都要在出门上学前看一篇文学,不准他背,只要他看。

  他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了。

  陈子轻一点点将自己挣脱出迟帘的紧箍,气喘吁吁地爬起来,给他把空调被盖好,摸了下他微乱的碎发,下床去洗漱。

  就在陈子轻转身背对床的时候,床上的迟帘眼睑开始颤动,他早就醒了,他装睡。

  因为自己投怀送抱在先,他都没那个脸批评指责调戏他的人。

  迟帘慢慢把空调被拉过头顶,今天不去学校了,请假,必须请假。

  理由是什么?

  请假为什么要有理由,没理由不行吗?

  迟帘听到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他立即调整状态,一动不动。

  空调被从他身上掀开,他的眼皮上一凉,那凉意瞬息间钻入他毛孔,往四周扩散融进他的血管里,又在极快的时间凝聚在他大脑,绞杀了他生理上的疲倦跟困感。

  迟帘不受空地地睁开眼睛,琉璃似的瞳孔里印着把他拉入弯道上的人,他眉目如画卷,人形玩偶一般躺着。

  陈子轻在他另一边眼皮上也抹了点水:“现在醒了吧。”

  迟帘终于回了神,他爬起来站在床上,脚踩着被单,居高临下地发火:“顾知之!”

  陈子轻飞快给他看手机上的时间:“不要生气了,还要上学呢。”

  迟帘哼了声,无所谓道:“我就算不去也没关系。”

  “那我怎么办,我一个人去学校上课会害怕的。”陈子轻说,“我想哥哥你陪我。”

  迟帘脸一扭:“你离了我就不能活。”

  他以为这个人会粘不拉几地说“是啊”,没曾向听到的却是一句别的话——

  “能活,只是会活的不快乐。”陈子轻说。

  这是真话,每个字都是真情实意,没有抖机灵说笑的成分在里面。

  人既怕又想和认真的人相处,听真话,触碰真挚的情感。

  尤其是年少时期,根本招架不住,兵败如山倒。

  迟帘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被羽毛扫过,痒痒的,他捞起空调被搭在自己脑袋上面,整个人躲了进去。

  陈子轻戳了戳被子里的少年:“你要在里面干什么?”

  迟帘闷声闷气:“做法求老天爷把你带走。”

  陈子轻的手机上来了两条微信,是班里那两个男生给他发的每日茶语,两人同一时间发的,私下八成有在一起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挨个查收茶语确认数量:“我跟老天爷走了,可就没顾知之了。”

  迟帘不屑地呵笑:“怎么没有,你以为你的名字多稀有,我百度一搜就是一堆。”

  陈子轻回那两个男生“OK”的表情,他告诉迟帘:“别的顾知之都不是我,我就只有一个。”

  被子里没了声音。

  好半晌,传出迟帘恼怒的吼声:“不求了!”

  ……

  吃早饭的时候,迟帘去右边季家找季易燃,他说孟一堃发的那视频里有鬼影。

  季易燃停下摸牧羊犬的动作,皱眉抬眸:“鬼影?”

  “嗯,只有我看到了。”迟帘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自己,“一共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在病房的窗边,第二次要对我贴脸开大。”

  他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低骂了声:“操。”

  接着又补充信息:“是个女的,别的一律没看清,虚掉了。”

  “就这样,你查去吧。”迟帘摆着手出了香薰弥漫的客厅,他穿过花园时发现季易燃的父亲季常林在浇花,久居高位的中年人有着森森威严,大概是年轻时通过兄弟相残爬上来沾了血腥,位子坐稳后就开始讲究风水布局,挺迷信。

  迟帘回到家才消去那股压迫感。

  季家家规笼罩的阴影是他们几家里最大的,绝对的压制。

  谢浮的人生自由活动的空间最大,再是孟一堃,迟帘自己,季易燃垫底,他最没有自由。

  篮球是季易燃的唯一一次忤逆,差点把命丢了,他不会再有选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