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原先顾虑自己沾染的尸气会不会影响到秀才的气运体魄,现在顾不上了,他怕秀才想不开,不得不留下来守夜。

  秀才深陷梦魇,他醒不过来,意识不清地念着怨着:“她欺骗我,我再也不见她,再也不见,今世,来生都不会再见。”

  陈子轻听到后半句,眉心无意识地拧了一下:“秀才,你……”

  “你和彩姑娘好上的时候,不知道她是张老爷的小妾?”

  秀才回答不了,他沉浸在自己黑沉沉的世界,自说自话:“原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错了啊——”

  秀才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听得人心里难受,又无能为力。

  陈子轻问哪里错了,秀才只说错了,反反复复地说。

  大概是人死了,他才明白从前在乎的看重的一文不值,没什么比阴阳相隔更残忍,活着就好,只要活着。

  命运总在你失去后,提醒你。

  .

  夜里,陈子轻等到秀才安睡了就顶着黑眼圈给自己打地铺,他躺下没一会,旁边多了一双脚,差点让他吓得心脏骤停。

  黑狗呢,没在外面看门吗,破屋多了个大活人,它都没叫一声,擅离职守啊这是,明天给它喝白粥。

  “师傅,你来就来了,怎么不说话?”陈子轻忍不住抱怨。

  邢剪立在他的地铺前,神情和体型都拢在阴暗中:“你要在秀才这睡多久?”

  “罢了。”

  邢剪转身离去,他没多久便回来,将手上的枕头扔在小徒弟肚子上面:“到里面去。”

  陈子轻人都懵了:“你你你,你要睡我的地铺?”

  小徒弟不往里挪,结结巴巴很吃惊,他说话期间,肚子上的枕头被他一下一下往上顶。邢剪蹲下来,把呆瓜拎到里面,往空位上一躺。

  背心触及小徒弟留下的温度,实在算不上烫热,却让他后心肌肉紧绷着淌下汗来。

  小徒弟还是他拎过去的姿态,平躺着,四脚朝天,像小乌龟。

  邢剪哈哈大笑:“老幺,你怎么这么逗!”

  陈子轻:“……”你更逗。

  他探身瞧一眼熟睡的秀才,躺回去小声说:“师傅,你怎么到这来睡了啊?”

  邢剪没给答案,而是颇有气势地问:“我不能来这睡?”

  陈子轻撇撇嘴,吞吞吐吐道:“我之前有好多个晚上想让师傅收留我的时候,你说你接受不了自己的床上有别人,在你屋里打地铺也不行,你睡觉不能听见第二道呼吸声,觉得闹心。”

  邢剪面色漆黑地背过身去,好生生的翻什么旧账,真不讨喜!

  陈子轻的手肘撑着草席起来点,下巴离邢剪的肩头一两寸高度,含糊的吐字声响在他耳边:“师傅,所以你这回是怎么……”

  邢剪耳根发红:“喝水打翻在床上,被褥潮了。”

  “那你可以去我跟二师兄那屋啊,我平时躺的位置刚好空出……”

  小徒弟不依不饶,打破砂锅问到底,罗里吧嗦没完没了,邢剪突然翻身,大手整个盖住小徒弟的小脸蛋,将他的碎碎叨叨捂在掌心,糙着一张老脸吼。

  “师傅就想跟你睡!”

第85章 春江花月夜

  陈子轻双眼瞪大,呼吸滞了几秒,极快地打在邢剪掌心里,受阻带来的晕眩让他手脚发软,下意识张开嘴喘息,带起一片潮意。

  青嫩脸颊随着呼气吸气,一鼓一鼓地贴着粗粝皮肤,嘴里的分泌物逐渐增多被他咽下去,湿润声响十分清晰,像捕兽夹中的猎物在呜鸣。

  邢剪愣着。

  几根手指摸到他手掌,抓住向外扒,指尖不知轻重地扣进他皮肉,他眉头未动,气息先乱,混着些失措。

  陈子轻使劲扒开捂着他的手,氧气得以顺利进入他肺腑,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喊:“师傅,你要憋死我啊!”

  邢剪维持侧躺,粗乱有力的气息一声一声地穿透气流,砸进近在咫尺的小徒弟耳中。

  小徒弟的大喘渐渐减弱,受到惊吓般,一动不动。

  氛围又干,又湿。

  邢剪好像听见了电闪雷鸣,他被劈中,电流“轰”地就从头顶窜到脚底,背部一阵阵麻痹。

  “……师傅?”

  耳边传来小徒弟模糊不清的唤声,字音里浸泡着裹挟春潮味的津液,引人品尝,汲取,与他翻搅到天明。

  邢剪猛地爬了起来。

  陈子轻看他要走,奇怪道:“你不是想跟我睡吗,又不想啦?”

  邢剪跨步的身形顿时一僵,他蹲下来,烫热的大手合拢在面部,暴躁地搓动几下,要被小徒弟磨死了。

  陈子轻问了一句就不问了,他扯出压在下面的被子,背过身盖上,脑子成了浆糊,因为白天照顾秀才累的,也因为邢剪的行为。

  靠外的草席陷下去一大块,邢剪躺了回去。

  幽暗寂静的小屋里睡着三个人,两个故事。一个故事以生离死别首尾,另一个则像是未开始,将开始,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