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母亲死在国外默默无闻的小镇上,病容不给人看,陈子轻以为他发病会变得很可怕,他照过镜子,发现还好,就是憔悴。

  陈子轻刚病那阵子能在别墅走动,后来从下个楼都吃力,到不能靠自己走出卧室只用了不到三个月时间。

  太快了。

  快到陈子轻某天一睁眼,柏为鹤就白了鬓角。

  陈子轻想,是不是他死了,感情线就结束了。他的神智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宿主的职责,一半是柏太太的情感。

  “柏为鹤,我走了以后,你别走,你要是敢跟着,我,”

  陈子轻下意识说:“我来生不见你!”

  戳心肺的狠话让卧室的气流都停止流动,结成一张能让人活活闷死的网。

  柏为鹤手拿湿毛巾,漫不经心地擦拭他失去光泽和水分的脸颊:“好,不跟着。”

  陈子轻不自觉地说:“你也别在发现我要走了的时候先走。”

  “不会。”柏为鹤的语调和平常一样悦耳磁性,“你走后,我会正常生活,你留下的回忆够我过完余生。”

  陈子轻将信将疑:“真的吗?”

  “当然。”柏为鹤将毛巾放进盆里,“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我会尽最大的可能活到寿终正寝,能多记你一天,就多记你一天。”

  陈子轻控制不住地萎靡了起来,他的眼皮褶皱疲软地耷拉下去,又被他努力往上撑:“你才三十出头,年轻着呢,将来哪天你遇到了能引起你多看的人,可以试着在一起。”

  “嗯。”柏为鹤摸他全黑的双眼。

  陈子轻昏昏沉沉了几天,突然一把抓住柏为鹤的手:“今年我们会和你母亲在一起过年吗?”

  没等柏为鹤回答,陈子轻就昏睡了过去。

  今年过年,厉清来了。

  厉清沧桑了很多,她的企业做得更大了,名声响彻国内外,可她浑身上下都是密不透风的挫败感。

  陈子轻做梦一样:“阿姨。”

  厉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面,距离虽然不远,却不像曾经给他煮长寿面那么亲切。

  陈子轻望向打开的门口,他想跟柏为鹤眼神交流。柏为鹤的母亲不喜欢他,那就算了吧,不说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你都和我儿子结婚几年了,不改口?”

  陈子轻怔了下,眼角瞬间就红了:“……妈。”

  厉清“嗯”了一声:“阿鹤说你病了。”

  “是呢,我病了。”陈子轻说,“遗传病,治不好的。”

  厉清看着她儿子命里的红尘劫:“阿鹤那么有能耐,也不能把你治好?”

  陈子轻枕着特殊材质的软枕,脑袋轻轻地左右摇动几下:“不能的,他没办法了,我就要走了,我大概等不到天变暖。”

  厉清温声:“心情放好些,多想开心的事。”

  “阿鹤成立实验室,那么多顶尖人才在研究你的遗传病,你该给他争取时间,给你们争取时间。”

  陈子轻不知道这个事,没人和他说过。

  怪不得他喝的药越来越多,种类越来越杂,也越来越苦。

  卧室弥漫着浑浊的气味,消毒水跟中药味是主要组成部分,交织成了死亡进行曲。

  厉清看着病怏怏全无昔日风采的晚辈,突然回忆起了一件往事。

  当年那场家族会议上,她手里其实还有两份资料,都关于这个晚辈的不实传闻。

  她一大把年纪了,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意气用事地没有拿出那两份资料。

  事后想来,当时真的没必要跟他作对,他能懂什么呢,什么都不懂,外面几层罩子罩着他,养着他,护着他。

  况且,即便她拿出来了,两个家族的人看了资料也改变不了固有印象,以貌取人是常态,是普遍现象。

  那样的背景经历搭配一副不端庄的皮囊,难免遭人猜测。外界早已议论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

  最年轻的金融大鳄找了一个空有美貌的太太,拉低了他的品行,甚至让他被冠上色令智昏的代表,他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世人如何评价。

  他也不需要亲人支持,即便是他的母亲。

  阔别几年再见,是因为他的太太希望他有亲人,他便需要亲人。

  不惜跪地求她飞来海外。

  她也不是真的就要儿子跪下来认错受罚,这么长时间了,她没去祭拜过二哥,没有那个脸面。

  厉清见床上的晚辈闭着眼看起来毫无生机,她起身靠近,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心口。

  “儿媳,你走了,我儿子也就走了。”

  “我那儿子啊……”

  没往下说,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个做母亲的,竟然能在某天形容不出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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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清在儿子儿媳的家里住了两三天才回国,她当着儿子的面向病弱的儿媳承诺,有时间会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