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耀眼的季节,夕阳都是耀眼的。

  一大群肥皂泡飘向陈子轻,又一一飘到他身后,去向更远的地方。他看着日落,忍不住赞叹:“真美。”

  周围几道视线都挪了过来,集中在他身上,似是不解,今天的日落跟昨天的,前天的明明就没什么区别,很平常。

  他解释说:“以前没怎么看。”

  钟菇躺在他身边,转头问他:“向宁,你为什么说以前没怎么看?”

  陈子轻想了想:“不知道,可能是没有停下来过吧……”

  前面的宗怀棠没回头,笑声传了过来:“我们向师傅太拼产量,严格把控自己,绝不允许有一丝懈怠堕落。”

  陈子轻没有解释,也解释不了,就默认了。

  其实他说的没停下来过,是现实世界,一直忙着攒钱。

  “钟菇,我跟你一人一边把轻轻包围住。”汤小光到陈子轻的另一边躺下来,总是轻轻长轻轻短。

  别的时候陈子轻随他叫,这回却说:“汤小光,你别叫我小名了。”

  汤小光眼睛一瞪:“为什么不让叫?”

  陈子轻语塞。

  “我就要叫,轻轻,轻轻。”汤小光小孩子样地抬起双腿蹬自行车,嘴里按了复读机,“轻轻,轻轻。”

  陈子轻脸上笑笑,心里发愁,叫多了听多了,就有种现实跟任务有了重叠点的感觉。

  这不行,这不好。

  陈子轻默默告诉自己,不能太融入这个世界,不然离开的时候就不干脆了。

  像他现在就已经不干脆了。

  宗怀棠在不远处叫他:“向师傅,你站到这边去,我给你吹个大的。”

  陈子轻走到宗怀棠安排的位置,等着他土里土气的大肥皂泡,啊呀,等到七月半祭拜完一定把答案填了!一定会的!

  .

  厂里忙忙碌碌。

  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悲剧不知道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整个厂里都知道了。

  压抑的氛围持续了很多天,直到各车间更换机器设备。

  老机器换下来了,附带的原料也一并换了,有人在这时候浑水摸鱼地计划着偷一点拿出去卖,先藏宿舍或者哪儿。

  七月半这天,李科长操办了一场祭奠大会。

  工会组织搭了一个简单的会台,两边的架子上垂着两幅巨大的挽联,这就是会场了。

  会场的前方支着几个花圈,中间摆着许多的纸钱和纸扎的元宝。

  由于现场的工人很多,大家各自小声谈论着,场面有些嘈杂,就在众人交头接耳的同时,李科长正拿着讲稿走上了会台。

  “喂喂!”李科长拿着话筒,简单地试了下音,声音通过喇叭传遍了整个会场。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李科长看了一眼台下。

  “今天是当年化工厂那场火灾的祭奠大会,逝者已去,我们万分悲痛……”

  “我要说他们的牺牲,是每个家属心里不可磨灭的痛和悲,是千千万万的工人集体的损失,同志们……”李科长语气一顿,十分郑重地说道:“我希望同志们都能够牢记教训,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李科长的讲话一结束,祭奠仪式就开始了,工人点燃了会场中央的花园和纸钱,大火烧得通红,活跳的火焰让每个人的脸忽明忽暗。

  工人们分批上去鞠躬哀悼,他们胸口带着白花,看着燃烧的纸钱,表情肃穆。

  陈子轻是跟宗怀棠,汤小光,钟明,钟菇,白荣一起去的。他没有心不在焉,很虔诚地做完了祭拜。

  尽管他五分钟后就离开这个世界了。

  最迟五分钟,不会再往后拖。

  宗怀棠借着直起身的功夫,在陈子轻的耳边落下一句:“等祭奠仪式结束了,我送你一样东西。”

  陈子轻蹙眉,那怕是来不及。

  “什么东西啊?”他听见自己不自觉地问。

  宗怀棠颇为神秘地对他挑了下眉毛,他撇了撇嘴,行吧,那就再拖个几分钟。

  不差这么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后面刮来,嗖地往前钻跑,无数的纸灰飞扬起来,带着余烬向着整个会场蔓延。

  “咳咳……”有些工人连忙捂着鼻子,他们咳嗽不止。

  很多纸钱的残片落到了工人的肩膀和头顶。

  “轰隆隆……”就在工人忙着拍落身上纸灰的时候,一阵巨响传来。

  在火场中,一座巨大的纸扎房子倒塌了,熊熊的火焰顿时如炸开一般,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卷向附近的工人,引得他们大叫着慌忙后退。

  现场工人炸乱作一团,李科长连忙冲上台,抓着话筒大喊着:“秩序!请保持秩序……”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