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吩咐门边懵掉的同志去喊马强强,他进了办公室,俯视坐在那里的人,揣摩道:“向宁,是不是马强强因为要被开除的事来找李科长求情,你没见到他,以为他被李科长带走了,有麻烦了?”

  陈子轻听不清钟明说的什么,他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完了。

  还被他念了出来,一遍遍地念着。

  钟明看在眼里,觉得他的症状很像是丢了魂。

  不过是马强强的岗位问题,就让他没了一个正常人的分寸和理智。

  “向宁!”钟明绷了绷黑糙的面皮,喝道,“你是车间组长,准副主任,你看你现在这样哪里有……”

  喝声戛然而止。

  陈子轻双眼空洞地瞪着地面,眼泪不停往下淌,淌不完似的,淹了下巴。

  钟明顿时无措起来,他半蹲着,嘴笨地说:“向宁,我已经叫人去喊马强强了,他很快就会把人带过来的,你别哭。”

  陈子轻没有停止流泪,也没有停止重复那两个字。

  “完了……完了……完了……”

  “完什么,没有完,怎么会完,马强强就算丢了岗位,那也是他的事,李科长不会把对他的气撒到你头上,顶多说你监管不到位。”

  钟明蹲在陈子轻面前:“你怎么为了马强强哭成个花猫啊,向宁。”

  困惑不解和讲不出口的嫉妒,都比不上看到他哭的难受堵心。

  钟明的视线凝聚在陈子轻下巴的泪水上,控制不住地伸出手,然而他还没碰上去,就被宗怀棠给挡开了。

  宗怀棠是跑着来的,左腿萎缩的肌肉被强行拖拉上了一个强度,发着抖,他若无其事道:“钟主任,这里有我,不劳你费心了,麻烦让让。”

  钟明尴尬地站起来,让开位置:“先看看向宁。”

  “我会看。”宗怀棠拽着被冷汗打潮的西裤蹲下来,没有顾虑到把身体的重心集中在右腿上,左腿抖得更厉害,面色苍白鬓角出汗,他却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喊,“向宁?”

  他当着宗怀棠的面拍拍陈子轻的脸,摸上去,擦掉那些泪水:“向宁,回神。”

  钟明在一旁说:“叫不醒,我叫了很多遍,他都没有反应。”

  接着就主动透露自己的分析:“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了马强强的工作不至于这样,像中邪了,我感觉不单纯是担心马强强被开除……”

  再次出现了话没讲完突然终止的现象。

  这次是见到宗怀棠捧起陈子轻的双颊,亲了上去。

  钟明胸口的起伏瞬间就停了下来,之后是大幅度地起伏,他的瞳孔紧缩,颧骨因为某种情愫泛青,喉咙深处一下一下抽起了凉气。

  陈子轻被亲了,也没给出什么回应。

  宗怀棠旁若无人地把他抱进怀里,双手交叉着环住他的身子,嗓音低低哑哑的,裹着生疏的涩感:“轻轻。”

  陈子轻听到自己的小名,身上那层无形又坚固的罩子有一瞬的震颤。他精神恍惚,是不是回家了啊……

  “轻轻,我是宗怀棠,宗技术,你对象。”

  耳边有说话声。

  没回家。

  也没失去宿主的身份,他还在任务世界。

  陈子轻的脊梁骨狠狠地颤了颤,猝然大叫:“宗怀棠!”

  宗怀棠被他那叫声刺激得耳膜疼,破天荒地没有训他,也没臭脸,而是耐心地说:“抱着你呢。”

  陈子轻猛地从宗怀棠的怀里出来,哭红的眼睛瞪着他,神色惊惶到了极点,嘴里断断续续语无伦次:“找小马,一定要找到他,还有李科长,都要找到,得找李科长。”

  宗怀棠揩掉他嘴巴里软肉被咬破渗到嘴角的血丝,抹在自己的白衬衣上:“你到底是急马强强,还是急李科长?”

  陈子轻恐慌不安地哀求着:“先不要问,把人找到,别的回头我再告诉你。”

  “好。”宗怀棠把陈子轻捞起来,扶着坐到椅子上面,他要披上厂长的身份用李科长的电话机,想到钟明在这,欲要把人支走。

  抬头才发现钟明不知道什么已经离开了。

  一个外人,压根就进不去正处着对象的两位同志的小世界。

  尤其是怀揣了秘密的外人,长了不能让人发现的心思,留多久,就难堪多久。

  宗怀棠去拿电话机通知保卫科,叫他们全体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堵住两个区的所有隘口,阻止李科长跟马强强外出,看到人就拦住。

  不多时,厂里的高音喇叭也响了起来,动用所有同志找人。

  陈子轻焦躁地啃起了手指甲。

  宗怀棠把他的双手箍在掌中,不让他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不会停的,没人能让它停。

  电话机很安静,办公室外面也没哪个来送情报,说明大家都没消息。

  陈子轻的身上不断地冒着冷汗,他很怕李科长遭遇不测。

  李科长完了,他也完了。

  陈子轻不能坐以待毙,他得出去找。

  宗怀棠看出他的想法,没说什么,只是和他一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