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志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行,听师傅的。”

  刘主任欲要再说什么,视野里出现了个身影,他拔高音量把人叫过来:“小向,你身体好些没?”

  陈子轻穿过院子进楼,发现平时对他充满敌视的孙成志没往他这看,一副恍惚的样子,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探究的视线,笑着跟刘主任打招呼:“我挺好的。”

  孙成志好像这才注意到陈子轻,他一口浓痰吐出去,擦着对方的裤腿砸在地上。

  “喝——tui!”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孙成志说了这样一句:“走了的同志跟你一样,看完电影回来就倒下了。”

  陈子轻还没怎么着,刘主任就一巴掌扇在二徒弟后脑勺上:“别讲浑话!”

  “师傅,我这是事实啊,我们宿舍都知道的事。”孙成志被扇得夸张地鬼叫,眼白泛黄不太清明的眼斜斜看向陈子轻,“就你能溜达,其他的还躺着呢。”

  陈子轻有些惊诧,只有他好了吗?他藏起疑虑,面上不动声色:“每个人的身体状况都不同,我昨晚睡得很沉,今早醒来就浑身轻松了。”

  “小向你是有福的。”刘主任看他的头,看他的气色,“去食堂吃早饭了吗,没有就跟小孙一道,你们都去吃点东西。”

  陈子轻说:“小马给我带了粥,我就不去食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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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聊了几句,陈子轻回到宿舍,他见马强强站在走廊晾衣服,脚步提快了不少:“小马,你把我的衣服都洗了啊?”

  “诶,哥,你读好诗歌回来啦,就几件衣服,反正我闲着没事。”马强强从铁通里拿出一条裤子,对着地面挤了挤水,抖抖搭到尼龙绳上。

  陈子轻见到了两块枕头巾,他指着其中一块桃粉花朵的:“那块枕头巾不是你昨晚才换的吗?”

  马强强“啊”了一声:“还是有点汗味,我就一起搓了。”

  陈子轻瞧瞧晒在护栏的垫被盖被,尼龙绳上的床上用品跟衣物,它们散发着茉莉香,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一滴水飞滴到他头上,他想起宗怀棠跟他说的事:“小马,我以前打过你,你记恨我吗?”

  马强强拍打被子的手停在半空,圆乎乎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陈子轻抿嘴:“记恨也是应该的。”

  “没有没有没有。”马强强慌得不成样,他甩动着双腿抓耳挠腮,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恨的,哥,我谢你都来不及,我爹我妈让我听你的话,要我把你当榜样,你就是我的榜样,你打我是因为我懒惰不上进,你要是不管我才不会打我。”

  陈子轻:“……”

  认真的吗?

  陈子轻观察马强强,见他一脸忐忑不安急得要死,恨不得挖心证明的表情,似乎就是真心话。

  “作为组里的领导我有很多不足,在进行教育引导的工作中我用了错误的方法。”陈子轻后悔地说,“以前是我错了。”

  他厚着脸皮:“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马强强眼神清澈泛着蠢,陈子轻解释:“意思就是说,犯了错能改过来,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马强强懵懵懂懂。

  陈子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无论是什么出发点,打人都是不对的。”陈子轻前言不搭后语,“我打过你几次?”

  马强强呆呆看他。

  陈子轻指了指自己的头,挫败地说:“我想不起来了,所以你跟我说说,好吗。”

  马强强伸出一根手指:“一,一次,就一次。”

  陈子轻不是很信这个数字,他没刨根问底:“别人呢,有没有也以为你好的名义打你?”

  马强强把头摇成拨浪鼓。

  陈子轻心想,这小圆球心里是藏着事的,没有不复杂的人,再简单也是立体的,有多面。

  “尸体拖去哪儿了。”陈子轻拎起铁通把里面的水倒掉,水流卷着地上的灰尘从他鞋底流过,往他身后淌,他站到干净的地方,踩出了泥印子。

  马强强说:“李科长带人弄走了。”

  陈子轻问道:“死状是什么样?”

  马强强缩了缩脖子:“我没有去看,我害怕。”

  陈子轻也害怕:“那你问人了吗?”

  马强强使劲摇头:“哥,你好奇啊?”

  “我不好奇。”陈子轻立刻否定,不过尸体还是要看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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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点生活区的大部队早就洗漱完了,楼下长排水龙头前没几个人,厕所的水池也空着,陈子轻就没下楼,他到厕所简单洗漱了一下,让马强强去路口等钟菇,自己去找宗怀棠,想让对方跟他一道去停尸处。

  107的宿舍门上挂了锁。

  陈子轻找人打听107那两位的去向,没打听出结果,反而听到了一个别的事。

  领导们都紧急去厂长那儿商议那个已逝同志的后续,他不是死在工作岗位上,于理不需要支付赔偿金,于情应当给一些补助,好让他的家属能度过这个难关。

  陈子轻一听厂长在开会就想,宗怀棠不会又去装他哥了吧?

  不是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