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

  宗怀棠转了转厚重木桌上的玻璃杯:“向师傅什么时候喝了洋墨水,吃独食偷偷进步不带上同志可不好。”

  陈子轻无语,很无语。

  树荫下再次静谧。

  陈子轻闻着馥郁芳香去拽头顶洋槐花,摘了串要开又没开的,用牙咬一朵吃,甜甜的,他忽然蹦出一句:“我没见你哥装过你。”

  宗怀棠不咸不淡:“他不会演瘸子。”

  陈子轻一噎:“我想象不出厂长装你的样子,他成熟稳重,不像你这么……嗯……”

  “嗯什么?”宗怀棠无所谓地笑,“轻浮不着调?”

  “我可没说。”

  “哼。”宗怀棠把报纸剥开盖到脸上,后仰一些靠着椅背午睡。

  陈子轻走出树荫站在太阳下吃着洋槐花,宗林喻跟任务无关,也不涉及那五个标注,就没必要特地凑上去,他又不是原主向宁,有那种盲目的崇拜之情。

  厂里这么大,厂长不找他,他不去找,好几天甚至一个礼拜碰不上面很正常。

  除非是开全体大会,或者被单独叫过去。

  好像是宗林喻上个月外出了几天,之后就没有开过一次全体大会。

  以宗林喻的处事风格,没公事的话,不可能找哪个职工唠嗑。

  所以目前为止,他没见过真正的宗林喻。

  无论是当大哥的,还是那对双胞胎同时出现的画面都只在原主的记忆里。

  这不重要,他只在乎任务目标。

  “我走了。”陈子轻吃完一串,又薅了串洋槐花拎在手里晃,白白胖胖的花,羞答答地垂着。

  暖风里隐约有一道懒声问:“再见用洋文怎么讲?”

  陈子轻脚步不停就要拐弯,他有点耻于自己跑到姥姥家的发音,默念了几遍才喊:“Goodbye——”

  宗怀棠拖着调:“古……德……拜……”

  陈子轻从他嘴里找到了安慰,神采飞扬:“古德拜!”

  .

  平常的傍晚,院子里这一窝那一拨地聚着,压压腿转个呼啦圈,溜一溜消消食。

  陈子轻在水池洗饭盒,油咕咕的黏在手上,他问人借了点卫生纸把饭盒边角抠抠擦擦,外面传来了乐声,是刘主任的三徒弟白荣在拉手风琴。

  走廊不时穿梭着轻松的脚步声,有人打了热水回来,有人正要去,他们擦到面就停下来唠一会,要是有加入进来的,那一起唠。

  楼下的景象大同小异。

  孙成志不知从哪浪回来的,他把自行车撂楼前,摸了把大杠,卡其色八角帽压着油得发亮的刘海,明明浓眉大眼,表情却甜蜜又猥琐。

  台阶上蹲一排的工人哄笑。

  “孙师傅,大杠坐过哪个姑娘啊?”

  “哈哈哈,擦得啥啊,这么大风都没把香味吹没。”

  “那还得是雪花膏!”

  “香死了吧。”

  “孙师傅魂儿让雪花膏勾没喽。”

  “滚蛋。”孙成志唱着歌进宿舍楼,歪七八扭的粤语,“龙班,龙老,满雷偷偷……”

  “塞干洗……偷偷压品秋老”

  “西黑,西扫……”

  他抓两下咯吱窝,放到鼻子前面闻闻,边唱边进了一个宿舍。

  常被他搜刮的工人见到他就投降:“我这没吃的。”

  孙成志在宿舍里走动,走哪儿闻哪儿。

  “真的没,你别闻了!”

  “瞒谁都别想瞒老子。”孙成志抓起他垫在床上的棉被,找到了一袋藏得很隐蔽的牛肉干,在对方拍着鞋底的嚎叫中得意地走人。

  天黑以后过了一段时间,宿舍陆续熄灯,只剩走廊有灯火。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声嘶力竭地吼叫。

  “抓到了——”

  “都快出来看啊!拉电线的人抓到了!”

  陈子轻放在被子上的褂子都没拿,他穿着白背心就跑出去了。

  东边走廊停电了又被接了上去,好多人聚集在一起,嘈杂声十分激烈,陈子轻挤进人群,他在看到被抓的人之前,一直勾勒的是个身材小比较敏捷的形象。

  因为走路轻,猫一样,听不到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