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影响生意,阿浮让自己的商队另走他路,不需跟着他们,同时叮嘱他们把舞衣姑娘的尸身焚烧、骨灰收敛,等这一趟跑完,就送她回积吾那座小院。

  他们在此休整养伤了半个月,阿浮的伤势已然大好。

  这日大娘买完菜过来,兴冲冲地说:“今天鱼老板大方的嘞,说俺们主家近来光顾得多,白送了一条大鲢鱼嘞!”

  在这儿待久了,沙依格德也学会些当地人的口音,不以为意地搭话:“是嘛,那这鱼老板人还怪好的嘞。”

  原本在给阿浮把脉的江故却是顿了顿,起身走进厨房说:“这条鱼我来料理吧。”

  大娘愣了愣,有些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啊,这位……大侠?大夫?你、你想亲自下厨啊?那俺给你……打打下手?”

  她见过这个黑衣人教外邦徒弟功夫,也见过他给病弱徒弟治病,一时不知该称呼他什么,只能大侠大夫的混叫着。对于这个师父,她莫名有点敬畏,虽然这人看着半点不凶,平日里也从不训诫徒弟,可她向来不敢主动跟他搭话。

  眼下这人突然要自己做菜,大娘就有点不知所措。

  江故熟练地去鳞开肚,对大娘说:“不用给我打下手,你先回家吧。”

  大娘更是慌乱:“是不是俺做的鱼不好吃啊,那、那俺再去跟吴婶学学怎么做鱼……”

  阿浮最会察言观色,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早就摸清了师父的脾气,知道他向来我行我素,说话做事从不顾忌旁人想法。眼见大娘脸涨得通红,颇为难堪,他适时打了圆场:“大娘别多想,师父大概是看我今日痊愈了,心情不错,就想亲自下厨露一手。”

  “哦哦,原来如此,你们师父待你们可真好嘞。”大娘心里踏实多了,又拾掇了灶台才走。每日五十文的工钱,她总是怕自己干的活抵不上。

  “你会做饭?”院子里就剩他们师徒三人了,沙依格德好奇道,“除了那些苦药以外,我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

  “阁里传消息来了,那个鱼老板是小驿的人。”江故从鱼鳃里抠出一颗蜡丸,随手丢给沙依格德,自己接着烧油煎鱼,那架势堪比知名酒楼里的大师傅,每一个步骤都恰到好处,“这顿饭就是我们在这儿的最后一顿了。”

  扯过阿浮的袖子,擦去蜡丸上的滑腻粘液,沙依格德捏开它取出布帛,念出上面的信报:

  圣上派人清理主殿废墟,疑似在算历阁附近发现二级地宫,已围山开挖,恳请速归。

  ——甘棠君。

  “二级地宫?”江故把鱼翻了个面,“看来他是真的想把我逼到绝处啊。”

  “地宫里面有什么?很重要吗?”沙依格德也紧张起来。

  “很重要。”江故敲了敲锅铲,“那是唯一能重创我的地方,决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那还磨蹭什么,我们这就启程吧!”阿浮急道。

  “没事,吃完这顿饭再走吧,给你们炖锅鱼汤补补。”江故往锅里加水熬煮,淡淡道,“急也没用,更何况以他们的能力,未必能挖到最核心的部位。”

  ***

  次日,大娘再进卢氏铁铺的院子,发现那师徒三人已然搬走了。

  最偏的那间屋子也开了锁,里面空空如也,看不出原先存放的是什么货物。

  卢氏铁铺的所有门钥都放在灶台上,因知晓大娘不识字,他们便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倒是多结了三日工钱压在门钥上,相当于嘱托大娘照看着这间铺子,回头交还给卢家。

  灶台上还放了两本图册,大娘略翻了翻,看不大明白,似乎一本是讲怎么造房子的,一本是讲怎么打铁器的。

  大娘喊来丈夫细看,泥瓦匠看到那本造房子的图册眼睛都亮了,里头详述了好些他们这行的做工技巧,比他那藏了好些手艺的师傅教得细致多了。以后他手艺精进了,应当能比旁人多赚不少,自己也能做师傅带徒弟了。

  至于那本打铁器的图册,泥瓦匠就看不懂了,想来是留给卢家的。他们都是实诚人,不会贪人家这种便宜,便帮着好好保管,打算等老卢回来之后连同门钥一起给他。

  夫妻俩说起那住了半个多月的师徒三人,都觉得是遇上贵人了。

  话说三个贵人奔赴清琼山,一路上的确没再遇上什么要命的追杀,顶多察觉到有人在跟踪监视自己,但对方既然没动手,他们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只是这种感觉更加坐实了之前的猜想——

  清琼山上有陷阱,那稷夏皇帝明摆着是在请君入瓮。

  可明知是陷阱,他们还是得硬着头皮闯进去。事关简生观能否从沉眠中醒来,又关乎江故能不能逃脱致命的重创,总之他们必须要解救师父。

  十日后,他们抵达了清琼山。

  却不是靠近秣汝城的那个山头,而是地处隔壁振州的另一个山头。

  清琼山并不高,但很绵长,横跨了两州四城。

  多罗阁位于临近秣汝城那个最高的山头上,此时它的名头被皇权压着,如同一个世外闲庭,最出名的恐怕就是江湖中流传的高手等级划分,对寻常人来说也没什么用,故而极少有人登山拜访。而其他的山头就更没什么引人瞩目的地方了,基本就是荒郊野岭,杳无人烟,只有猎户会进山打点野味。

  他们目前所处的,就是荒郊野岭的一处洞穴中。

  ***

  沙依格德爬山爬得心力交瘁,衣裳也被藤条树枝划得破破烂烂,他一个常年生活在沙漠里的人,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子夜时分,江故终于带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山洞深处燃着微弱的烛火,沙依格德喘匀了气,一抬头就看见满洞的棺材,吓得以为自己到了稷夏的阴曹地府。

  “还是我们的天葬好啊,光天化日的,不会搞得这么阴森瘆人。”沙依格德说,“所以你们现在是找了个坟地藏身吗?”

  “这不是坟地,这是阁主的临时寝殿。”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传来,她身穿姜黄色衣裙,梳着板正的发髻,烛火将她的脸照得异常冷硬。

  阿浮反应过来:“这位就是甘棠君?”

  女子回答:“我是。”她的语气毫无波澜,“两位想必就是阁主新收的徒弟了。”

  江故放下背上的修复舱,言简意赅地对她说:“舱体进水,系统故障,都要修。”

  望着简生观时,甘棠的眼里才流露出一丝关切:“怎么会弄成这样……”

  江故道:“能找回来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