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时,舞衣竟当着众人的面在简生观面前盈盈拜倒,左手握圈贴额:“听闻神使大人的慈悲与功绩,小女子万分钦佩仰慕,故而斗胆以教徒之身祈愿,只盼着能与神使大人秉烛夜谈,探讨神明的谕令与圣教的教义。”

  沙依格德瞪大了眼,觉得荒谬无比:“想探讨教义,你去找教院的人就是了,那边那个大胡子就是代主教,你找他秉烛夜谈去,别缠着我师……”

  “好,你跟我来吧。”简生观不动声色地说。

  “……”沙依格德猛地扭头看向自家师父,犹豫着是不是该学萨琳娜那样泼他一脸酒,让这老头清醒一下,“师父,你不能被美色迷了眼啊!”

  他都要怀疑这不是哪方势力安排的美人计了!

  瞧着这一幕,年迈的撒罕王羡慕地说:“神使大人的身体可真硬朗啊。”他问阶前的代主教,“亚尔曼,这就是神力加持的效果吗?”

  亚尔曼道:“我供奉神明,却也没有神力,只有绸缪香,陛下要吗?”

  撒罕王叹息:“罢了,那东西对我已没什么用了。”

  亚尔曼:“……”

  彼时简生观带着舞衣退场,走向撒罕王在宫中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只剩下沙依格德孤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走了几步后,简生观回过头来,奇怪地问:“杵在那儿干什么?你也过来啊,不跟我们一起探讨吗?”

  沙依格德讶然:“我、我也要参加吗?”

  撒罕王伸长脖子,看他们三人一同离去,感叹道:“真会玩啊。”

  ***

  进屋后,沙依格德关上门,准备再劝劝自己色欲熏心的师父,谁知刚转过身来,就见舞衣再次对着简生观行礼,这次却不是圣教的礼,而是稷夏的揖礼。

  她恭敬地说:“多罗阁掌签兼五一,奉阁主之命,特来协助简老先生在西域行事。”

  简生观点点头:“估摸着也该派人来了,没想到这里的人和事如此复杂,我一个人还真有点忙不过来。”

  沙依格德愣了愣:“多罗阁?”

  他想起简生观似乎提过这个地方,这是在接头?原来这舞姬是带着任务来找师父的吗?

  兼五一看向他:“这位就是让简老先生颇为头疼的小徒弟吧?”

  沙依格德迅速收拾好纷杂的思绪,矜持地说:“我是曛漠王储沙依格德。”什么叫颇为头疼?什么叫小徒弟?他问简生观,“你还有几个徒弟?”

  简生观说:“暂时就你一个。”

  沙依格德顿时满意了,又问:“师父,你一早就知道她是那个什么多罗阁的人吗?”

  简生观说:“我知道她是掌签,但多罗阁的掌签遍布各地,有他们自己的任务指派,我不太管这些事,所以不知道她具体是来做什么的,说不定是来暗杀撒罕王或者亚尔曼的。”

  沙依格德一惊:“这话可不要乱说!”

  简生观不以为意:“直到她把彩缎金球朝我投过来,我才确认她是来给我带消息的。”

  “带消息?什么消息?”沙依格德茫然,他没看见两人传递消息啊。

  “金球上贴了花纹。”兼五一也没有避讳他,大方地拿出了那颗连着彩缎的金球,“想必简老先生当时已经摸出来了。”

  沙依格德接过来查看,只见球体上用镀金黏土贴着薄薄一层纹路,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用手指触摸却能感觉得到,突起的部分是两个稷夏文字和一个图案。

  他念出字迹:“勾、昌。”

  兼五一道:“没错,勾昌。阁中让我转达,曛漠的小王子拜厄斯被人挟持去了勾昌,还有圣教的罪人尼赫迈亚,此时也逃去了勾昌。”

  沙依格德感叹:“你们多罗阁还挺厉害么。”

  同时他也暗暗心惊,稷夏竟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情报组织,对西域诸国也了如指掌,而他们对其全然不知,实在应当警惕。

  他仔细摸了摸那个图案,似乎是一个圆形的外框,里面有个瘦长的篆体文字“罗”。

  简生观下了定论:“那就收拾收拾,启程去勾昌吧。”

  兼五一道:“我会陪同简老先生一同前往,无论是勘察丝路……”她笑着看向沙依格德,“还是为您的徒弟扫除障碍,都可略尽绵薄之力。”

  ***

  疫病风波渐渐平息,简生观把拜厄斯落在犹然的侍从护卫召了过来,带上积吾的舞姬舞衣,前往勾昌继续勘察丝路,顺便寻找失踪的拜厄斯。

  侍从带来了瑟娅王妃的信函,诚惶诚恐地交到简生观手中。

  简生观看都没看,丢到营地的火堆里烧了。

  兼五一问他:“不看看王妃说什么吗?”

  简生观道:“无非是质问她儿子的下落,指责我丢下他不管,表达一下她的心急如焚,再威胁我不把拜厄斯平安找回就要让我也不得安宁。”

  兼五一笑道:“确实,不看也罢。这位王妃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呢,当初上赶着把儿子塞过来陪您勘察丝路,这会儿还想把责任推到您身上。”

  “想要的太多,总是容易得不偿失。”

  “那位小王子暂时没有大碍,挟持他的人另有目的,放着不管也没什么,但是这位近在眼前的王储殿下……”兼五一手搭凉棚,望向东面不远处的营地,“我看他很想跟我们同行,简老先生为何就是不允准呢?”

  “他跟我们不同,是要护送珍宝卧狮晴眼。”简生观说,“在都城有层层守卫还好些,在莫贺延碛这茫茫沙漠里,简直是所有匪徒眼中的香饽饽。太麻烦了,我不想跟他一起走,反正这些事他自己应付得来。”

  “原来如此,简老先生深谋远虑。”

  正如简生观所言,这一路沙依格德那队人遭到的骚扰与袭击就没断过。

  有些是临时起意的恶徒,看他们在护送着什么,就把他们当普通商队打劫。但更多的是训练有素的沙匪,他们就是冲着卧狮晴眼来的。更有甚者,或许是得了某些大人物的授意,不仅要抢夺这间稀世珍宝,还要割下沙依格德的项上人头交差。

  这一路着实不太平,沙依格德也疲于应付轮番的抢劫争斗,眼看着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而出使稷夏的行程还未过半,再这么下去,他感觉自己没出沙漠就要身首分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