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灵堂中,曹肆诫披麻戴孝,跪在灵前,言语中透着一丝冷漠。

  他问卢望均:“舅舅,曹家天降横祸,确实是没落了,那些名门望族不稀罕来也是寻常,可仰仗凛尘堡生活的那些佣工、军户,他们也不愿来吊唁吗?”

  卢望均故作感慨:“他们自然是愿意来的,可肆儿你可曾想过,那些人身份低微,什么三教九流都有,你父母亡故,他们最担心的就是以后拿不到工钱,指不定会在这儿闹出什么难看场面来。舅舅也是为你打算,省了这些糟心事。”

  曹肆诫往火盆里递了张纸钱:“不是所有人都抱着如此心思,我等的那些,也正是能妥善处理后续事务的可信之人,譬如管账的薛先生、四位开矿大师傅、四位工匠大师傅,舅舅竟越俎代庖,将他们一并略过了?”

  “哎呀肆儿,这就不能怪罪舅舅了,那都是你们曹家的内务,旁人哪能摸清楚其中底细?”卢望均道,“要我说啊,人心隔肚皮,你说的那些人也未必是向着咱们的。他们不过是你父亲用着顺手的几个管事罢了,天下能人那么多,谁做不是做,不如趁机换了他们,还能一扫凛尘堡先前遗留的烂账疲敝。”

  “是么?”曹肆诫抬眼,视线穿过纸钱燃烧的火焰,定定望着卢望均。

  谁想换谁,已是司马昭之心了。

  既如此,他也不必再陪这些人演下去了。

  曹肆诫给父母的灵柩磕了几个头,起身捧起牌位。

  卢望均提醒:“时辰未到!”

  曹肆诫朗声道:“既无人吊唁,这就出殡下葬吧,家父家母乐得清静,也省得让那些狼子野心鸠占鹊巢的假亲戚等急了。”

  说罢,他当先走了出去。

  卢金启大骂:“你小子说谁是假亲戚!”

  卢望均拦住自家蠢儿子:“你上赶着认什么!”

  “爹,我早看这小子不爽了,我们卢家把他接回来,养着他供着他,他竟丝毫不领情!你看见他那眼神没有,真是瘆的慌,他、他不会知道……”

  “闭嘴!”卢望均斥道,“便让他逞几句口舌之快又何妨?凛尘堡已是我们囊中之物,他还能张狂几天!”

  ***

  出乎曹肆诫意料的是,当他扶灵走过吊桥,目之所及,山路两旁尽是昔日的佣工和军户,他们被卢家护卫拦在此处,只能给老东家遥遥送行。

  领头的便是薛先生和四位开矿大师傅、四位工匠大师傅。

  他们殷切切地望着他,目中是悲伤,是安抚,是对他的怜惜与忧虑。

  这就够了。

  曹肆诫眼眶一热,冲他们颔首致意,有这些情意就够了。

  他倏然想起,父亲曾与他说过:“凛尘堡的基业,从未锁在聚锋楼内。”

  当时他暗自讥笑,爹就是爱装高深,不在聚锋楼,你锁它干什么?不在聚锋楼,你设那么多机关干什么?总不会想说,其实都在你心里吧?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

  原来,在这里。

  ***

  山路蜿蜒,漫天纸钱拼凑出他的凄苦,亦铺展出他的前路。

  转过第三道弯,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江故!

  他来了?既然来了,为何杵在这里,不去灵堂?

  再走两步,他便知道了原因。

  廖振卡率百余杀手和兵士堵在了此处,江故只身一人,正与他们对峙。

第10章 劈山

  江故觉得有点烦。

  他烦的是,这世上总有人听不懂话,总有人不守承诺,总有人自以为是。

  今日曹家出殡,他特地提前找了廖振卡钓鱼谈心,就是警告他们消停点,谁承想他们还是要搞小动作,非要在太岁头上动土。

  山路行至一半,他不得不停下来,转身堵人。

  江故道:“我昨日应当说得很清楚,有事找我,不要想着动曹肆诫。”

  廖振卡不想跟他起正面冲突,解释道:“我不会针对曹肆诫,只想检查一下曹氏夫妻的随葬品。如果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这件事就此了结,也就不必再添纠葛。江兄也说了,曹肆诫虽不知晓,却是最有可能找到那东西的人,说不定他收拾的随葬品里……”

  江故皱眉:“这么急?你们等不起了?”

  廖振卡含糊其辞:“多一分拖延,就多一分危险,对我们是,对曹肆诫也是。这会儿拦下仔细查过,总比以后挖坟掘棺要好吧。”

  抛洒的纸钱被风吹了过来,送葬的队伍到了。

  江故转身问:“这么早?我还没去灵堂祭拜,你也等不起了?”

  曹肆诫远远看着,阴阳怪气道:“哟,你还记得我呢?”压抑着怨恨与怒火,他朝廖振卡那边扬了扬下巴,“我以为你忙着跟他钓鱼叙旧呢。”

  江故:“他不行,他都没钓上来。”

  廖振卡:“……”

  曹肆诫骂道:“我跟他不共戴天!江故,你跟他叙什么旧情!”

  江故疑惑:“你生气了?”

  廖振卡出声打断这如同捉奸现场的对话:“二位,先办正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