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漫川站定,也没回头,只是用力攥着手里的那块墨玉,突兀地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仙尊——”话音戛然而止,意识到不对,兰则安心一紧,仓促中随意找了个话题:“仙尊这里像是许久未曾有人住过的样子。”

  “我方才不是同你讲过,我那弟子死了七百年,这七百年……”褚漫川忽然停顿住了。

  兰则安抬眼看向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位仙尊周身都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之感。

  这位仙尊同他弟子感情一定很好,兰则安想,否则褚漫川也不会只看自己一眼,就因这张相似的脸,收了自己做新弟子。

  自己也算是承了那位弟子的情,若是有机会,定要好好祭拜一番。人族对待生死之事都极为重视,他既然入了仙域,做了这万世仙宗的弟子,必然也是要入乡随俗的。

  “这七百年,这里自然也就没人住了。”沉默半响,褚漫川恍惚地说着。

  闻言,兰则安侧头看他。

  褚漫川垂手而立,层层叠叠的红枫叶遮住了大半光亮,红色的树荫下,他轻阖双目,神情尤显晦涩神秘。

  没来由的,兰则安顺着他的话问了句:“那师尊呢?这七百年都在哪里?”

  话一出口,兰则安就后悔了。

  他不该问的,藏霄仙尊多半会不喜。

  出乎他意料的是,褚漫川非但没觉得他多嘴,反而对上他的眼,平静地回他:“游历四方,看名山大川,也看小桥流水,不过是图个清闲自在罢了。”

  兰则安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心里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有些说不出原因的怅然。

  褚漫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他面容隐隐露出不快,心底的郁气总算是消了一些。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去做饭吧。”褚漫川说话的声音低柔沙哑,带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感,如同清泉在岩石中穿流而过,在兰则安心头划过浅浅痕迹。

  不过……做饭???

  他根本不会做饭啊!

  别说仙域,即便是修真界的修士,只要筑成金丹后,便无需再进食,每日吸纳天地间的精华灵气即可,少有人会像凡人、或者低阶修士那般,一日三餐。

  藏霄仙尊已是金仙之身,却也会进食?

  “膳房在那边,我看天色有点深了,你去简单做碗阳春面就好。”说话时,褚漫川看向东边那间独立的屋子,示意那里就是接下来兰则安要大展身手的地方。

  兰则安顺着他的目光僵硬地转过头,那所谓的膳房跟这棵枫树下的桌子一样,灰扑扑的落满了尘埃。七百年没人用过的东西,没人踏足过的地方……

  藏霄仙尊乃金仙之身,仙力高强,难道出去游历前就不曾想过,用一个简简单单的防尘术吗?!

  暗暗打量他的褚漫川弯了弯唇角,久违的畅快感在心头浮现,他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心情极好地说:“快去吧,也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说完,他笔直走向正屋,左右两扇木门在兰则安眼前“砰”的一声合上,没给他一句解释的机会。

  兰则安茫然地看看膳房,又看了看没得商量的正屋,只能迈着沉重的脚步先去解决眼下的问题。

  第一步,打扫膳房,清理做饭要用的物件。

  膳房南面的窗子大开,站在窗前,尽可俯瞰藏月山一山的葱郁林木。只是从这里看,兰则安的心境却与刚上山时完全不同了。

  具体就表现在,他现在觉得这里的林木都长得张牙舞爪的,半点也不可爱。

  “哎。”兰则安叹了口气,卷起袖子,认命地开始忙碌起来。

  正屋门窗紧闭,微暗的光线中,褚漫川站在窗子后,眸色渐渐深沉,狭长的眼底尽是探究之意。

  这座日益破败、荒废的小院,安静了整整七百年,直至今日,才稍微有了点人气。

  膳房里不时传来一些或轻或重的声音,褚漫川安静站了一会儿,想给自己沏杯茶喝,但垂眼一看,他这屋里也早就变了个样子。

  “到底是七百年没回来了。”他抬手一挥,不过眨眼的功夫,屋里就焕然一新,重新变成了褚漫川记忆中干净整洁的模样。

  他四下看了看,眼底慢慢多了缕纯粹的怀念之色。

  ……

  暮色渐沉,窗子外的光线逐渐黯淡下来。

  晚风将枫树叶子吹得不停摇曳,沙沙的声响传来那道缥缈的男声。

  “师尊?师尊。”男人的声音带着餍足后的亲昵暧昧。

  他的衣衫松松垮垮,抽紧的腰带松着,隐约可见内里结实强劲的肌肉。

  他半蹲着身子,俯身向前,右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握紧那只微凉的手。

  低哑好听的声音刺激着床上人的耳朵,迷蒙中,那声音依依不舍地跟他说:“我需得出去一趟,师尊再睡一会儿,等醒了,我们吃阳春面。”

  那时的天似乎就有些暗沉了,很像现在这个时候。

  褚漫川记得,他当时含糊答应了一声,脑子昏昏沉沉,只半睁着眼看了男人一眼。

  只一眼。

  也是最后一眼。

  ……

  屋内安静,便显得窗外那沙沙的声响更清晰了。

  “师尊?”兰则安突然低低唤他,迟疑地问道:“书房里的那些书,弟子可以看吗?”

  兰则安问的是西边那间独立的屋子,那里放的都是些闲书,褚漫川记得,里面好像还有些低阶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