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漫川坦然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说:“因为你长得很像本尊死了七百年的弟子。”

  兰则安愣了下,才缓慢出声:“……这就是仙尊想收我做弟子的原因吗?”

  “不然,你以为呢?”褚漫川理所当然道,声音分明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没得商量的强势意味。

  兰则安也不恼,或者说,他也没这个实力拒绝仙尊。

  自婆娑古境出来后,黎修凡曾带他去过一趟修真界,他在那里曾亲眼目睹了一伙山匪想要强占一个女子。

  那女子只是筑基期的修为,但那伙山匪中却有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强弱悬殊自不必多说。若不是他们当时恰巧经过那里,只怕这女子真要被他们掳去做压寨夫人。

  兰则安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就跟那位女子无异,都是面对强敌,却没有反抗的实力。

  细究起来好像他还要更惨一些。

  因为没人救得了他。

  修真界的修士成功渡劫后,便可飞升至仙域。而这仙域中,能被称为仙尊的仙人,却是寥寥无几。

  修仙者,分上仙、灵仙、真仙、玄仙、金仙五个大境界,每个大境界又分九层,唯有金仙修为的仙人能被冠以‘仙尊’之称。

  而兰则安只是上仙一层,跟金仙的差距宛如天堑,故此他只能试探性地小声问道:“仙尊,我可以拒绝吗?”

  褚漫川微微一笑,反过来问他:“你说呢?”

  兰则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就在褚漫川以为他会继续负隅顽抗之际,却见兰则安话锋陡转,态度来了个急转弯:“能拜仙尊为师,实乃则安之福。”

  “弟子在此,拜见师尊。”

  他如此配合听话,倒让褚漫川有些不习惯了。

  褚漫川眼底闪过一丝狐疑之色,他上下打量了几下兰则安,起身道:“既如此,那便跟我回藏月山吧。”

  “现在就去吗?”兰则安讶然,他没想到竟如此之快,人类的拜师仪式竟如此简陋?

  做师父的看上了,弟子从了,师徒关系就算是成了?!

  “不然你还想留在沧净山?”褚漫川讥诮道:“师兄这么多弟子,也不嫌挤得慌。”

  听他说这个,师鹤语就不得不出声了:“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沧净山怎么了?座下弟子皆可人人一洞府,尽可占地上百亩,何来‘挤得慌’这一说?”

  “他一个花妖,在你这,只怕连根都扎不开吧?”褚漫川好整以暇地说着:“倒不如我的藏月山,只有我一个人住。”

  只有师尊一人?

  兰则安愣了下,继而心思微动:等他去了藏月山,岂不是像那些占山为王的妖族一样,可以称大王了?

  不过师尊既知他的真身,难道就不曾想过,区区一株兰花,其实不过方寸之地,就足矣?

第2章

  兰则安站定,眼前是一座分外宁静的荒山。

  偏僻、且没有丁点儿声音。

  高大的古树野蛮生长,枝桠茂盛,遮天蔽日,全无半点修剪过的迹象。这里虽不如沧净山敞亮,却是让人心中一朗,有种拨云见日的微妙快意。

  只是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兰则安并没多想,只规矩地跟在褚漫川身后,目不斜视地沿着一条陡峭的石阶上了藏月山。

  山顶的风吹得衣摆簌簌作响,像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

  兰则安的长发被风扬起,他下意识地侧身避开这过于刚猛的劲风,眼尖瞥见自己的发尾竟拂过褚漫川的肩头,与这人的发丝交缠在了一起。

  两人距离太近了。

  近到兰则安清楚地瞧见了褚漫川根根分明的眼睫,还有那双幽深墨眸中自己小小的影子。

  他一时有些怔然,似魇住了般呆呆地望了不知多久,直到听见一声短促的笑,混着那稍显凉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看够了吗?”

  兰则安瞬间回神。

  自己这是怎么了?倒像是糊涂了一般。

  种种想法在脑海中快速地过了一遍,他收敛起自己外露的情绪,略退后半步,主动道:“弟子失礼,还请师尊恕罪。”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股更为猛烈的风就再次吹起他的长发。因着兰则安俯身低头的动作,两人间的距离还是很近,刚分开的发丝就再次被风卷在一起,看上去……既亲密,又无礼。

  兰则安无端脸一热,正想说些什么时,褚漫川先回他了,神色淡淡,只是这话却意味深长:“倒真是让我意外,你一个荒野之地出来的小妖,居然还懂我们人族的这套规矩。”

  兰则安捋过头发,抬手仔细压好,才底气不足地说:“弟子也只是囫囵吞枣地学了个大概,这些都是来宗门的路上,小凡师兄教我的。”

  “你倒和他亲近得很。”褚漫川盯着他,语气莫名有些恶劣:“只是不曾想……没去成沧净山,反而来了我这藏月山吧?”

  兰则安眨眨眼,不太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只能斟酌着开口:“能拜入万世仙宗,已是弟子之福。沧净山虽好,却不如这里清静,师尊肯收下我,则安就再没所求了。”

  旁的什么漂亮话,他也不会说了。

  褚漫川似乎对他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里的墨玉,也没再跟他说些什么,径直走向了那座篱笆围成的小院。

  兰则安很有眼色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约莫两三步的距离,步伐不急不缓,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小院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棵火红色的枫树,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品种,只是长得异常粗壮,枝叶也过分茂盛,乌泱泱地盖住了整座小院的天,把苍穹都染成了刺眼的红。

  树下有一张木头做的方桌,只是上面落了很厚很厚的一层灰,两侧放着的木椅也是,看上去明显是闲置已久。

  冷不丁的,他一下子想起刚才……藏霄仙尊说过的话。

  “你长得很像本尊死了七百年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