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萨姆几乎一个人喝光了冰箱里所有的啤酒。Dean在旁边陪着他，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啤酒冰凉的液体胀满了萨姆的肠胃，他摇摇晃晃的从床上翻下来，挥开想扶住他的Dean，萨姆扶着墙一点点挪向浴室。
Dean在门外站了很久，他握着手里的酒瓶，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玻璃器皿捏碎。直到浴室里萨姆的哭声再也听不见，他才抹了把脸放下啤酒推门进去，呢喃了一句“一切都会好的，Sammy”，Dean将他已经浑浑噩噩醉死过去的弟弟扶起来，用力扛回床上。
那是Dean最后一次看见萨姆哭，之后的一个星期，萨姆再也没有掉过眼泪，只是整个人都颓废了。Jessica的死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气，萨姆像是被掏空了一般。Dean有时候甚至觉得，萨姆还不如像之前一样哭出来，至少让他可以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皮囊。
Dean将一日三餐都送到了萨姆的房间里，往往拿进去多少，拿出来的还是那些。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四天才开始慢慢好转。
这让Dean不禁回想起Jessica刚死去的那段时间，Sam疯了一样将斯坦福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找寻着黄眼恶魔的任何一丝踪迹。他几乎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觉。Dean看着他一次次从噩梦里惊醒过来，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让他的心狠狠的被撕拧着。
哪怕时至今日，依旧如此。
“Sammy。”Dean将一杯热牛奶放在萨姆床头，香醇的奶气一点点晕开，萨姆却无动于衷。他晚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Dean眼看着他迅速消瘦着。
萨姆躺在床上，手臂盖住眼睛，像是睡着了，对于Dean的呼唤毫无反应。但是Dean知道，他根本就没办法入睡——就像十年前的Sam一样，记忆与噩梦一同纠缠着他。
“拜托，伙计。你不能这么继续下去。”Dean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带着一丝无法自控的颤抖。
十年前的Sam有猎魔和报仇的念头支撑着，虽然这让他一度陷入极度的暴躁之中，但也让他挨过了那段痛苦的时光。但是萨姆却不同，他身处陌生的未来，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自己的女朋友在十年前的一个夜晚死在了恶魔手里，他无能为力，甚至连可以发泄的报仇行为都没有——Dean告诉他，那个婊子养的恶魔已经被杀死了。
萨姆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的画面几乎要把他逼疯。
房间里的空气都冷清了下来，Dean知道萨姆会扛过去，无论怎么样，他都相信萨姆会扛过去。只是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也很痛苦。
“叩叩”的敲门声突然响起，Dean愣了一下，回过头发现Sam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了。他仍然保持着手指叩门的动作，走廊的灯光照进来，将Sam脸上担忧的表情映的很是柔和。Dean的心脏突然抽动了一下——他很感谢当年的Sam能够挺过来，那样顽强而坚持。
“Dean，”Sam叫了Dean一声，视线落在对他出现毫无反应的萨姆身上，他招招手示意Dean出来。
“我想和他谈谈。”Dean一出来，Sam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Dean。
Dean瞬间皱紧了眉头，那天他们两个在一起时的场景还深深的烙在Dean的记忆力，直到那时他们才知道，那个契约的“强制性”根本就不仅仅是共享记忆这么简单的。这几天他们一直忙的昏天黑地，Dean只恨不能分身，饶是这样，他们仍然没有能够查清楚那个烙印所代表的含义，Dean又怎么能放心让他们两个独处？
“不行，这太危险……”
“Dean，Dean。”不等Dean拒绝的话说完，Sam就打断他。抿了抿嘴唇，他有些急迫，“你不能从今以后就将我们两个隔绝开，这是不可能的。Hey，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Sam脸上表情是那样的诚恳而认真，他甚至带着请求，“相信我好吗？上次的事情只是个意外，毕竟那是“我自己”，我可以理解他。”
Dean抿住嘴唇沉默的迟疑。Sam有句话没有说错，毕竟那是“他自己”，他最能了解他此刻的感受。
看到Dean的态度有些动摇，Sam连忙出声保证，“我向你保证，他不会逼迫他，绝对。我会把一切保持在安全范围之内，有任何事情都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任何事情！”
“嗯，任何事情。”
在得到了Sam的再三保证之后，Dean终于还是松了口。看着Sam推开卧室走了进去，Dean知道自己应该学着更信任他才对。兄长的身份让他总是想将Sam庇佑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差点忘了，那个男人早就已经成长得可以和他并肩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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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只开着床头的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把萨姆蜷曲起来的身体照的模糊不清。Sam拉了个椅子坐在了床边，压抑的气氛让他的心情也纠葛起来。看着背对着他的萨姆，他许久都没说话。昏暗的光线将空气都映得粘稠起来，时光突然像是有了实质一般充斥在两个Sam之间，像是一个恶作剧的玩笑，让人措手不及，却又感慨良多。
“当初，我本来以为我真的可以和Jessica在一起。”Sam语速很慢的开口，声音很低沉，像是怀念，又像是单纯的叙述。“我预想了很多很多，我想在毕业当天向她求婚，然后我们可以选择在她家附近定居，买个不大却很温馨的房子，养一条狗，拉布拉多或者金毛都好。”
萨姆没有回应，呼吸平稳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Sam双手交握，他甚至没有抬头看萨姆，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在听，“Jess刚死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掉进了一个噩梦里，”Sam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喉结微微颤动了一下，“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入睡。只要我一闭上眼，眼前就全部都是Jess被杀死时候的画面。我甚至会在各种地方看见Jess……是真的看见。不，或者说，是我以为我真的看见了。”
萨姆依旧没有回应，但是原本平稳的呼吸却明显有了起伏。
追溯的回忆也牵扯到了Sam的痛处，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停顿了很久才继续，“那个时候，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无法走出这个阴影。Jess的死像是在我心上砍了一刀，伤口发炎，溃烂，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
“……那你最后是怎么挺过去的？”萨姆突然开口，他声音几乎沙哑到让人辨识不出。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他的手臂仍然搭在眼睛上，让Sam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Dean。”像是回忆起最大的温暖，Sam略微低垂着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他始终陪着我……们。在我们为了复仇甚至不在乎性命的时候，是Dean把我们拉了回来。”
“……”萨姆的喉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张了张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哽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忘记Jessica的。”他做不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Jessica肢体扭曲的禁锢在天花板上的模样，火焰焚烧了她的一切，也在他的心口烙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痕迹，鲜血淋漓的疼着。
Sam摇了摇头，面对萨姆的提问，他眼神有些放空，时间褪色了沉痛，反而多了一份坦然，Sam像是追忆一般，“不，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忘记Jessica。”
萨姆的身体一僵，他慢半拍的移开挡在眼前的手臂，眼眶泛红的看向十年后的自己。
“Jessica一直都在我心里。”Sam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我爱她，过去爱，现在也一样。”逝去的Jessica更像是Sam的一位亲密故人，纪念了那些年他不可多得的平和时光和他曾经的天真无知。注定是他欠了那个善良而乐观的女孩，他无可回报，“有些人，不一定非要遗忘，她可以活在我们的心里，永远一直都在。”
“可是……”萨姆睁大了眼睛，红肿的眼眶里积蓄着盈润的泪水，他无措的摇头，一脸茫然，“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放下这一切的？”
Sam苦涩的笑了一下，他交握的手掌无意识用力，在指节上留下清晰的指痕，“曾经我也以为我大概永远都无法放下这一切，”略微顿了顿，他抬头看向十年前无助的自己，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都装叠着无边的痛处，“直到有一天，我差点失去最重要的人。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有些东西，其实早就应该放下了。”
萨姆愣了一下，Sam的话让他心中翻涌起莫名的猜测，那猜测让他不由得握紧了床单，颤抖着嘴唇开口，“最重要的……”
“没错。”Sam抿紧了嘴唇，眼底第一次带上了那样强烈的情绪波动，他的喉咙不由自主的收紧，看向萨姆，“我们差点失去Dean。很多次，我们都差点失去Dean。”
“……！”萨姆的脸色骤然一变，他的呼吸几乎都扼住了。胸腔翻涌起来的情绪让他止不住的想要颤抖——苦涩的感觉从舌根满开，那种侵蚀了他所有感知的痛苦和绝望让他睁大了眼睛，瞳孔紧缩着。
他从来没经历过Sam口中的“差点失去Dean”。以前的他，他经历过Dean的受伤，Dean的眼泪，Dean的愤怒和悲伤，却从来没经历过失去Dean——在他看来，他逃离去斯坦福的那段时日根本就不是失去Dean。也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一直都知道，只要他需要，Dean就会一直都在。
所以萨姆清楚的明白，他现在感受到的这种几乎要将他杀死的悲伤和绝望并不是他的情绪，或者说，不是现在的“他”。
这是来自十年后的Sam的感受。他们之间互通的烙印让萨姆感受到了Sam深埋在心底的绝望和痛苦。
紧紧扣住萨姆颤抖的手，Sam直视着那双被混乱的眼睛，他脸上迫切而坚持的表情让萨姆忍不住动容。一字一顿的压低声音，Sam像是要把每个词都深深镌刻进萨姆的心底，“所以，你得挺过来。你必须挺过来。Sam，就算不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Dean，你也必须振作起来。”
——我们永远不能放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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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里的啤酒早被萨姆扫荡一空，这几天他们三个人忙到昏天黑地，Dean根本没时间去采购填补。
倒空了酒瓶里的最后一口威士忌，Dean直接将辛辣液体全部灌了进去。烧灼感一路从喉管蔓延到肠胃，却一点都浇不灭他心里的急躁和不安。
他不确定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不是他不愿意相信Sam，只是他们根本就摸不清那个该死的烙印会怎么样——万一也和他手臂上该隐的血印有着让人无法自控的能力呢？
思及于此，Dean的心猛地一坠。他放下空酒杯起身就想去找Sam，结果刚站起来就发现萨姆正站在中厅口看着他。
“Sammy？”Dean皱着眉两步迈到他身边，Sam紧随其后，四目相对，他对着Dean点了点头，让Dean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这是萨姆几天来第一次走出卧室。他看上去糟透了，眼眶红肿着，脸色也灰败极了。Dean小心的确认着萨姆的状态，“Hey，hey，伙计，你还好吗？”
萨姆喉结微抖着点了点头，他声音沙哑，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哽咽，“嗯，Dean，我有点饿了。”
“饿了？你当然该饿了，该死的，你这几天吃的比Bobby原来捡回来的那只猫还少。” Dean刻意忽略了萨姆糟糕的状态，他把那会儿刚做好的起司汉堡端到萨姆面前，示意他坐下，“快尝尝，Sam都说味道不错。相信我，你会爱死它的。”
“……嗯。”萨姆坐在了桌前，他捏着汉堡咬了一大口，煎炸好的香嫩牛排和芝士酱融了他一嘴，暖暖的味道从舌根一直蔓延到心底。他用力咀嚼着，一口还没吞咽完，就又咬了一大口。腮帮被食物填充得滚圆，他干涸的眼睛一瞬间被泪水盈满。
萨姆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Dean站在萨姆旁边，伸手揽住他年幼的弟弟。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他永远会为了他张开一双臂膀。轻轻拍着他的背，Dean让他把哽咽的声音全部埋进自己的胸口。
“没关系的Sammy，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那一刻，萨姆心头溃烂的伤口被整块剜下，带着淋漓的鲜血和腐肉，痛彻心扉。然后一点一点，被Dean填补完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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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肥的一章，写的我心力交瘁的，又酸又甜吧
下次一定不要半夜更新了QAQ
关于【Sam现在仍然爱着Jessica】
请一定不要误会说Sam渣。Sam其实是个非常感性的人，也很专情。对他来说，Jessica是最大的亏欠，也是他过去认认真真爱过的一个善良而坚强的女孩，所以Sam会把她放在心底，像一个亲密的故人，是一种纪念，也是一种爱。这一点都不妨碍他最爱Dean。就这样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