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路人捡到白月光后>第二十二章

  秦珩沉默时不是在害怕,也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在布阵。

  魔君只一抬手,阵法被毁,秦珩倒地,再无动静。魔君衣裳敞开,倚在床头,用魔气探查偶人,忽然挑眉。

  ——魔气居然在反噬他。

  想必是阵法的作用,黑雾缠上魔君的手,他面无波澜地挥开,亲自走到偶人面前,去查探。

  他早察觉秦珩在布阵,但随手能毁掉的阵法,有什么设防的必要?

  所以脚下偶人裂开、秦珩自爆灵体时,魔君难得变了色。

  古族圣子自爆,可是能引动天罚的。

  可秦珩怎么会、怎么敢自爆的?魔君脸色阴沉,面对天罚,竟还有闲心去关注床上的方恪。

  *

  与魔君的仓皇不同,秦珩的神魂在笑。

  秦族圣子,一死一生。

  母亲死那天,秦珩才真正成为圣子,虽然只当了百年。无论长老说得如何好听、担保得如何认真,那凡人来时秦珩就知道,他是被放弃的圣子。

  父亲已娶他人,母亲魂归黄泉,长老也早心生不喜……

  那又怎样。

  秦珩傲慢地想:哪怕死,他也死在方恪面前,死在还是圣子的这一刻。

  他永远是圣子,深入虎穴,无惧无畏,要去救他的心上人。

  很多年前,秦珩下凡见母亲,怯怯叩响柴扉,门开了,他故作平静递去符咒,说供“妹妹弟弟”修炼用。

  符咒全被送回,圣女一道传音——“回去吧,别再来了。”

  “仙君啊,都是不懂爱、又傲慢的家伙。”

  秦珩要向那个死去的女人证明,他有能力爱一个人。

  *

  魔君再出现,是一个月后。

  从始至终,方恪只问了三个字:“秦珩呢?”

  “仙君啊,你见过谁自爆还能活的?”魔君藏住伤口,无奈摆手,“圣子是个烫手山芋,我本来没想杀他的。

  “本来”“随手”,多轻描淡写的说法,他们足够强,所以做什么都轻飘飘。

  “怕他死得怨念太重,我又逆天而行,花了百年修为千载寿元问魂,好歹有遗言。”

  那是一封灵力化成的遗书。

  方恪知道那是秦珩的灵力,圣子的灵力跟他本人一样,张狂又黯淡。方恪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出乎魔君预料,他抬起头,没有眼泪,也没有悲伤。

  方恪很平静。“给我。”

  魔君哼笑一声。“你拿什么换?”方恪木然眨眼,去脱衣服,“这个够吗?”

  不知为何,魔君脸色更难看了。

  方恪不管魔君,他已经死过痛过,再没什么好怕的了。方恪捧着遗书,片刻后,无法承受似的,脊背弯起。

  可是还有人能让他疼。

  疼也得继续看。方恪眼睛一眨不眨,身体一动不动。

  遗书寥寥数言,一如既往的圣子式傲慢——

  “我想爱就爱,想给就给,你不要,别到我墓前说。”

  “……好吧,如果有机会,你到我墓前浇点酒,无尘派那种。”

  “算了,秦族都难相处,你别来。”

  *

  那年幻境问心,方恪质问秦珩——你以为,仙君的爱是什么很高贵的东西?

  今日秦珩证明,他的爱就是高贵。

  *

  再见到三清川的人,是在几天后。不过他们是为秦珩来,不是为方恪。

  “各位是想挑起仙魔大战?”

  仙魔交界处,听到令孟的话,上界众人都变了脸,“护法误会,我们只想带回秦族圣子。”

  令孟一抬眼。“他死了,你们不知道?”

  当然是知道的,天生仙人都有仙牌,仙牌裂,神魂碎,意味着仙人死。只是秦族尊严受辱,他们不得不来确认一遭。

  “秦珩自爆,没留下遗物。”令孟嗤笑一声,“不打仗就走,想我陪你们过家家啊?”

  上次大战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仙人们纷纷变色,有的甚至连退几步,可扭过头去,却见一片仓惶中,有两人站了出来。

  是述归和阮行。

  压制魔气后,述归便带阮行回三清川,有古族支撑,加上他们为人尊崇,纵使有异样的声音,都被压制下去。

  “神君想做什么?”“快让他们回来!”“不急,看看情况再说……”

  阮行言行有礼,丝毫看不出与令孟的龃龉,“令护法,还有一位仙君也在魔界。”述归言简意赅:“方恪在何处?”

  令孟是有忌惮的——不是对这二人,而是他们身后站着的半神。上次大战,魔界仗了上界两位半神闭关的优势,搞了个突袭,因此三清川才惜败。

  挑衅一下可以,令孟不敢动手,他敷衍道:“方恪也死了。”

  述归说:“我与他因果未消,他还活着。”

  忽地半空中平白出现一道裂缝,极深,极黑,述归和阮行目光一凝,身后有眼尖的惊呼:“——裂空咒!”

  这是半神修为才能触碰的境界。

  自古以来,时空都是半神的特权,仙人的禁区,普通仙君若不慎掉入裂隙,余生能做的只有等——等着自己老死。

  直到现在,仙界也不过三名半神,而魔界只有一位——魔君。

  魔君没有名字,只一个封号,但只要这两个字出现,便意味着腥风血雨。

  *

  魔君年轻得过分,也俊美得可恶。

  他从时空裂隙中走出,白发灰眸,甫一现身,在场所有人脊背都凉了半分——死气、煞气还有半神的威压,叫人寒毛直竖。

  这还是魔君克制的情况。

  因为他的面色十分轻松,像春游,不像面对上界的死敌,甚至还朝阮行打了个招呼——“行止,我一直在等你。”

  他在等阮行入魔。

  上界诸人神色各异。

  魔气分明已经被压下去,阮行却感受到不安。述归扶住他的肩,略作支撑,一触即离。

  “行止的魔气已被清除,”述归淡淡道,“魔君受了伤,所以才感觉不到吧。”

  他竟能窥探半神。魔君一笑,总算给了述归一个正眼,“玄华神君,你最看重因果,也该明白一物换一物。”

  “你要拿什么换方恪?”

  述归取出几样上品法器。

  “不够,”魔君慢条斯理,“方恪不只值几个法器——我要天阶仙器。”

  述归没说话,只是冷冷看着魔君,魔君唯恐天下不乱地笑:“哦,看来他也没贵到拿仙器换。”

  这次是阮行接话,他温和笑着,“要用何物换,还可商议……只是,我们看不到魔君的诚意。”

  魔君的笑一点没变,可下一刻,所有人都听见他的声音。

  魔君无所谓地笑,“开个玩笑嘛……这样,我换个说法——行止仙君的命,来换上品仙器,怎样?”

  述归握住剑。“魔君何意?”

  魔君笑了。“神君,你现在来装傻,可就变真傻了。”

  “当年凡界渡劫,方恪为你剖灵根,你转而剖给阮行。现在阮行灵根被侵蚀,我不信你没动过这样的念头——拿方恪剩下的一半灵根,来补阮行的。”

  魔君并不停歇,三言两语,让尘封的过往暴露人前。仿佛油锅飞入水,众人的讨论炸开一般。

  “神君……是真的吗?”面对惊疑不定的询问,述归抿了下唇,并未否认,“确是实情。”

  阮行的手猛地绷紧,而后松开,他笑意寻常,“不过,我与述归可发天道誓,从未起过贪心。我与方恪,友谊绝无一丝虚假。”

  魔君欣赏这场闹剧,想:前半句还能发誓,后半句全是放屁。忽然兴致就淡了,魔君问:“到底换不换?”

  魔气更浓。

  魔君心情真的不大好。

  述归冷静地说:“魔君既信因果,就该知仙器牵动天道,不可随意交换。”他并非不愿,只是怕方恪承受不起。

  “狗屁因果!”

  魔君猖狂大笑,笑得伤口更疼,众人惊疑不定,看疯子似的,只见魔君身旁雾气散开,一人逐渐显形。“听见没,他不愿救你!”

  述归眉心一跳,阮行差点没挂住笑——黑雾之后,是撤去隐身符的方恪。

  神色木然,总是笑着的眼睛放空,看向前方,又好像错开一切身影,落到虚空处。

  阮行心发紧,魔气喧嚣一瞬,又被他压进识海。

  “他们不要你,你还回去做什么?”魔君的目光中有怜悯,但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其实还藏有很淡的谨慎。

  他先是抓着方恪的手腕,觉得太硌人,换了条手臂去搂方恪的腰。

  上界众仙受秦族所托,来救圣子,被迫听了场要命的八卦,他们魔君的恐怖中回神,此时眼神骤变。这个姿势……太暧昧了。

  众人交换眼神——就算回上界,这位方仙君怕也没好日子过了。

  方恪总是有了反应,他轻声道:“魔种。”

  “方恪,你再说一句。”魔君手上用力,勒得方恪发疼,他快喘不过气时,魔君含笑道:“再说一句,我不介意当着‘仙种’的面干你。”

  这话的音量刚好,对面听不见,给方恪最后一点脸面;只有离得近的可以听到。

  比如述归和阮行。

  魔君就是故意的。他偷偷低头,去看方恪的脸,可还是麻木。

  述归神色冰冷,一抹厌恶从他脸上飞速划过。

  阮行的面色倒是夹杂恶心、愤怒,还有担忧,一系列无比正常的情绪,这些是演出来的,他演过很多次。

  可除此之外,他没发现自己的齿关绷紧了,不复往常的温和,相反,甚至有些扭曲。

  *

  魔君不知为何松口,只随便从阮行身上拽了个法器,就放了方恪走。

  他等着方恪后悔。等他自己回来。

  这次方恪没进慎刑司,因为玄华神君来了。“仙诀一事是我欠你,我会还。”述归的瞳仁很深,“阮行的灵根不用你忧心,我会寻其他方法。”

  方恪说:“嗯。”

  述归没有察觉不对:“有我在,秦氏一族不敢动手。”

  秦珩为救方恪而死,秦族虽已封了新圣女,但被魔君这般羞辱,还是恼怒。他们动不了魔君,不免迁怒方恪。

  方恪说:“哦。”

  经历之前种种,方恪以为自己没什么感觉了,但述归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他心里生出不该有的情绪。

  方恪自嘲地想,他是不是该感恩戴德?

  追求“自由恣意”的天之骄子,因为他,又要受大因果的束缚了。

  “方恪,你想要什么?”述归问,“灵根,仙器,还是圣物?我替你寻。”

  神君当然有资格不在乎灵根,因为他自己也剖过。

  他是天才,即使没了灵根,还是那样厉害,五百年就能重回羽化期。

  可惜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平庸的凡仙,只有些庸人自扰的念想。

  方恪说:“你把方不醒还我吧,死的也行。我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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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阅读的连续,两章一起放了。明天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