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起吧话里有几分冲动,景澄未可知。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五年前放低姿态,卑微讨好,已经受够了。

  二人对视着,认认真真打量对方。

  在谢钦言的眼里的景澄,还和小时候一样可爱,皮肤白得似雪,没晒过太阳一样,细嫩通透。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特别娇嫩,夏天在户外待久了都会晒伤,起红疹,所以每次两人走在路上,他都会让他走在阴凉处,他则走在外面替他挡着阳光,以免紫外线照着他。

  谢钦言对景澄的照顾都是像流水一样的,润物细无声的那种。

  正因为他太在意了,想把他高高地捧到天上去,才不想在他满身落寞时,让干干净净的他染上他这一滩淤泥。

  五年的时光,已将少年的五官生得精致又立体。

  他的眼睛比从前更加深邃,鼻梁也更加高挺,完完全全张开了。

  特别是他的嘴唇,什么都没抹,却是那种粉嫩的颜色,唇红齿白。

  “景澄,如果我知道还能有完完整整,站在你面前的这一天,那时我一定不会伤害你的。”

  懊恼与悔恨充斥在谢钦言的脸上。

  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到那种命运的落差感有多强烈。

  曾经他小心翼翼跟在他身旁,处处哄着他,如今却是一眼都不想多看他了。

  听谢钦言还在忏悔,景澄有些无奈。

  他真的不怪他了。

  说一笔勾销,那便两清了。

  “谢钦言,你不需要后悔,没用的。”

  景澄看出他情绪破裂,眼里尽是对自我的厌恶,还是劝了一番,“后悔的本质是把现在的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去谴责过去的自己,其实这很没道理,站在未来的角度,你也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很蠢,所以要理解和接受任何时候的自己。”

  话音平静,且表情温和地讲完,景澄微微颔首:“我先去宿舍了,下午还要上课,希望从今往后,你不会再给我造成困扰。”

  连景澄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能如此坚定不移地拒绝谢钦言。

  当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心中的那块大石头也终于落地。

  他明白自己是彻底放下了。

  不再纠结,不再留恋,放下过去,朝未来看。

  一步一步,景澄走得很轻松。

  笼罩在他周身的阴影都跟着阳光消散了。

  身后,谢钦言眼眶湿润望着他的背影,心脏宛若被人用刀凌迟。

  他真的要永远失去他了吗?

  意识到这个可能,谢钦言痛彻心扉。

  景澄的身影在视线中愈发模糊,直到聚成一个光点,再也看不见。

  很久很久,谢钦言都站在那个地方没有动。

  他帅得太过瞩目,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侧目而视。

  只是,在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忧郁的气质,却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搭讪也不敢。-

  接手集团后,谢钦言其实很忙,有一大堆的事务等着他熟悉和处理。

  来到总部,他迅速调整好状态,将悲痛竭力掩埋,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谢钦言知道,只有他强大了,才有能力保护景澄。

  即使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也可以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手拉他一把。

  景澄不认他这个哥哥没关系,在他心里,他永远都是弟弟。

  从前不甘心只当兄弟,如今却发现,人还是不要有过于贪婪的欲.望,因为当下你所不珍惜的可能是未来回忆起来最好的。

  谢钦言忙到深夜才离开公司,他不太适应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一天下来开了三次会议,许多集团元老对于他接手还心感不服,持观望态度。

  好在谢钦言的态度很强硬,不是那种谁都敢去踩一脚的性格,他板起脸来的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没人敢提出质疑。

  坐进车里,谢钦言忘了还没吃晚饭,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胃,刚要发动引擎,看见夏明泽给他转了一则视频。

  [你和景澄这是干嘛呢?]点开,谢钦言默默看完视频,终于明白景澄为什么不让他去找他,说会给他的生活造成困扰了。

  他今天的确是过于冲动了。

  一句抱歉输入到短信的对话框里,谢钦言想发给他,最后还是给删除了。

  算了,真为他好的话,还是隐身吧。-

  晚上,景澄无意间刷到一个同城视频,白天他和谢钦言说话的场景被人从不远处偷拍下来。

  对方还配文——这真的不是在拍偶像剧吗?

  景澄看到的时候,点赞已经几十万了。

  两个人长相优越,气质出众,随便拍拍就是大片,像电影里的场景,评论区各种假想设定轮番上阵,都能编一本小说了。

  景澄虽然自己也拍视频,但不想以这种方式被人熟知,立即联系那位博主,要求他删除。

  可能是点赞太高了,博主舍不得,和景澄各种商量问能不能把视频留下,他买断也可以。

  景澄直接回复对方:[我们并不是情侣关系,你这样会给我的生活造成恶劣的影响。]话都说到这份上,博主只能删了。

  但好多人已经转发了,保存了视频,还是在继续流传。

  好在网友只是磕cp,没上升到人肉搜索的地步,距离稍微有点儿远,五官也看不太清。

  除了大学里的这帮人,网友们都不知道是谁。

  隔日,景澄接到秦域的电话,说要载他去探望一下爷爷,问他有没有时间。

  景澄能听得出,他的话音里其实也带了试探,毕竟那天明确承认了,是为了讨爷爷的欢心,才会找他假扮男朋友。

  如果因为这个,赌气说自己不想去了,那也太没成年人的格局了。

  景澄的性格很稳重,多数情况下都非常冷静,不至于那么冲动。

  就只当是去探望秦爷爷,不是为了秦域。

  “好,那你晚上六点来接我。”

  景澄思考片刻应下。

  等到晚上,秦域准时出现在学校门旁。

  也就几天没见,他看起来很憔悴,明显没睡好觉的样子。

  “最近在忙什么?”

  “公司在忙并购案。”秦域发动引擎,“肚子饿吗?”

  “没吃晚饭,留着肚子去你爷爷家蹭吃蹭喝。”景澄开玩笑跟他说。

  秦域勾唇笑了下,“你可以来蹭我的。”

  “怎么蹭?”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啊。”

  景澄佯装失望叹气:“还以为你要给我做饭吃。”

  “你不嫌弃的话,当然可以。”

  一路聊着天,来到了秦爷爷家,看见秦晖的车,秦域目光一凛。

  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景澄问他还要去吗?

  秦域沉默两秒,“其实那天我就想问你了,你想让我去争夺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吗?”

  “我说了,每个人的性格和思想都不一样……”

  “我问的是你的想法。”秦域目光很笃定,“之前那样做是因为我觉得除了事业,人生没有别的事物可以追求,但现在,会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我投入精力,你不想让我做的话我就不做了。”

  没想到秦域的态度会改变。

  景澄不确定他心里是否真的是这样想,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是不可能被其他因素所干扰的。

  哪怕他现在强迫自己放弃了,日后想起来,也许会后悔。

  景澄并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局面发生。

  “你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不要把压力强加于我。”

  说完,景澄准备推门,“既然决定去做,那就没有退路。”-

  距离上次和秦域见面转眼又过去一周。

  这期间,唐秋云到学校探望了景澄,给他送了爱吃的零食,买了两身夏装,天气很快就要热起来了。

  视频的热度还在发酵,连唐秋云都刷到了。

  她小心翼翼,带有试探性地问景澄现在和哥哥相处得如何。

  景澄不想让她伤心,但也只能实事求是地说:“唐姨,发生过那种事情,我心里不可能没有芥蒂的。”

  唐秋云怔然点头,“我了解,你不用勉强自己,实在不想和钦言见面的话,以后我会尽量错开时间,避免你们有接触。”

  这话她很早以前就想摊开说了。

  “嗯。”景澄点下头,“我这边没什么,他好像没放下,您有空开导一下吧。”

  唐秋云犹豫数秒,还是没说。

  其实她应该告诉景澄,之前从中转述的许多话都是经过她加工的,为了彻底让他死心,她让谢钦言显得特别狠厉,不念旧情,以免景澄仍残存一丝希望。

  只是现在这个局面,他有秦域在身边了,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

  决定归根结底还是谢钦言自己做的,他该承担这份责任。-

  和秦域一周多时间没见面,直到他看见了和谢钦言的视频。

  景澄以为秦域从不上网看这些东西,可想不到周六晚上,他突然给他打来电话。

  在手机那头,秦域问:“出来喝酒吗?就现在。”

  他约的很唐突,平日里想和他一起出去,起码会提前几小时告诉他。

  景澄正在画图,听他难得这样问,很果断应了一声。

  两人约在学校附近的大桥边,这个点,桥边的小路上有很多情侣在散步,过来这边的都是些学生。

  秦域拎了一提易拉罐啤酒,这次比上次隔了更久的时间见面,他看起来很疲惫了,眼底泛着青黑,一看就是没怎么休息好。

  景澄想劝他不要这么拼,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秦域现在的压力一定更大吧。

  他本来就是事业型的男人,眼里只有工作,为了拿下订单可以不眠不休的那种人。

  当初在做他助理的时候,景澄全是看在眼里的,知道秦域时常加班到凌晨,还有日复一日的应酬,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他对于自己的事业有多么狂热。

  在江边的长椅坐下来,感受到风迎面拂来,景澄感觉这环境还挺美好的。

  无意间往旁边一瞥,看到秦域单手拉开拉环,他夸了句:“帅。”

  秦域挑眉应下,递给了景澄。

  “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他敛下眸,莫名说了这一句。

  而后,仰头灌了几口啤酒,喉结随之极速滚动。

  “我也没看见你。”景澄顺着他的话讲,说的是废话,却很好笑。秦域很想问。

  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想不起来找我,但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

  也许景澄不是不想,而是他的性格就是那么被动,怕受伤害,才不那么做。

  看一个人,不能只看表面。

  他看似清冷,内心可能比谁都火热。

  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两个人自顾自喝了会儿酒。

  景澄摇摇头,按了按太阳穴,故意开玩笑地说:“我怎么感觉自己有些微醺了。”

  听闻,秦域顺势问:“那你微醺的时候会很好说话吗?”

  景澄迷茫地眨眨眼,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别人跟你提要求,会不会很容易答应。”

  “提什么要求?”

  秦域没立即回答。

  看着景澄目光有几分迷离,他猜测可能真的有点儿醉了,毕竟不胜酒力。

  还记得刚当他助理那会儿,有次他带着他去应酬,对面的老总要求他喝酒,景澄推辞不下,硬着头皮要喝,一两杯下肚,脸就红了。

  但他还是不太好意思拒绝,可能是身份原因,让他选择妥协,酒精上头了也还是继续要喝。

  最后还是他看出来,他是不能喝酒的类型,及时拦住了。

  那晚,秦域是有几分严肃地告诉他,以后不用跟他出来应酬了。

  其实他是为了他好,以免他顶着实习生的身份又被人灌酒,但那时的景澄心里肯定在想,他这个顶头上司好凶。

  后来,秦域也一直没有解释过,这种小事无所谓他知不知道,如果付出一定要让对方了解,那这件事本身就带有功利性。

  他们之间,已经存在利益关系,还是不要再掺杂更复杂的因素了。

  气氛沉默了会儿,景澄一罐啤酒快喝完了。

  突然,秦域转头认真地看着他,“谢钦言经常去学校找你吗?”

  景澄动作一顿,“你憋到今天才问?”

  “下午刚看到视频,是助理告诉我的。”

  “哦。”景澄的指尖敲打着易拉罐,不知要说什么。

  他也想主动朝秦域走去的,只是基于五年前失败的例子,怕自己只是一厢情愿。

  毕竟,秦域关于交往的话题已经绝口不提了,连旁敲侧击也没有。

  所以,在没获得明确的信号之前,他要按兵不动。

  “他跟你说了什么?”秦域状似无意询问。

  “没说什么。”

  景澄本能反驳,过了两秒,还是坦白:“他后悔和我分开了。”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过去了那就过去了呗。”景澄故作轻描淡写地说。

  秦域垂下头,修长的手指抵在啤酒罐上,沉思了不知多久,突然对景澄伸出手,让他把他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干嘛啊?”

  景澄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很忐忑。

  “怕什么?”

  秦域一把将他的手拉过去。

  随后,将那个啤酒罐当下,然后捏住易拉罐的拉环,将其缓缓套入了景澄的小拇指。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

  “什么?”

  “啤酒罐的拉环可以圈住想要圈住的人。”

  “只能是啤酒罐吗?可乐罐不行?”景澄调皮眨眼,故意歪曲重点。

  秦域无奈失笑,认真强调,“只能是啤酒罐。”

  “哦,那好吧。”景澄点点头,口中嘀咕:“谁规定的。”

  “我编的。”

  “……很不好笑。”景澄想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谁料下一秒,他的五指滑入他的指缝里,毫无预兆中紧紧扣住了他的手。

  “我圈住你了。”

  男人坚定有力地出声,深邃的目光牢牢锁定着他。

  “景澄,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