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儿。”李庭霄开口, 仿佛叹了口气。

  白知饮一个激灵,警醒过来,用力抓住他的手腕:“殿下, 你我之间……已了结了!”

  “谁说的?”

  “那天。”白知饮咬着唇, 决定说清楚,“真正的阿宴回来殿下身边了,我这个冒牌货也该功成身退了。”

  李庭霄无奈:“你……”

  白知饮不想听他说话,他觉得自己没法抵挡他所说的任何话,哪怕只有一句。

  他赶忙打断:“白知饮不是木头, 知道殿下喜欢我, 我承认, 我也喜欢殿下,但殿下能多情, 我却不行!”

  听到他经历这么多还能亲口承认“喜欢”, 李庭霄顿时觉得什么都值了, 心头一松, 忍不住调侃:“不行?怎么, 是不愿意做小的?哦,对了,现在的白知饮不再是寄人篱下的贴身侍卫,而是东林郡王了, 当然不能给人做小的!”

  “不是的!”白知饮因他的误解急的叫了一声, 又垂眼用力摇了一下头, “白知饮此生都不会再沾别人, 但也没法跟其他人一起服侍殿下!”

  李庭霄盯着他不停颤动的睫毛, 心疼地把人拉进怀里,他用力挣扎一下, 没挣动,就不挣了。

  他听到他强壮有力的心跳,闻到馥郁的檀香味,一切是那么熟悉,他不愿意承认,他其实很怀念。

  李庭霄也一样怀念。

  他拥着他,感觉空了很久的心终于被填满了,一切担忧和思念在此刻全都化为泡影,变成了眼前人最真实的样子。

  他不完美,但他永远都是令他牵挂心疼的白知饮。

  他眼眶酸了,嗓子也哑了:“饮儿,我道歉。”

  白知饮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不解地看他:“殿下?”

  虽然早知道这事难哄,也做足了心理建设,但事到临头还是有点难以启齿,因此话一出口就变成了:“别叫殿下了,我早不是煜王了!”

  白知饮恍然大悟,他同样知道最近湘国的变数,只是叫习惯了。

  他点点头,追问:“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反正躲不过去,李庭霄心一横,决定先捡不重要的说:“就是,当时天都城情况危急,我那晚特意扰你,想让你离开!”

  不料,白知饮却点点头:“我知道,那时几经打探,觉着东林是个好去处,还特意给我留下了令牌,可说是煞费苦心。”

  李庭霄扬了扬眉毛,循序渐进:“其实,这只是后续,前因是那个……总之,其实没有什么肖宴,是……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云听尘的主意!他人就在天都城,等回去你找他好好算账!”

  他说的每个词白知饮都听进去了,但合在一起就觉得毫无关联。

  “肖宴”这个名字好像又刺了他一下,但好像,前面说的是“没有”?

  他不确定地问:“什么?”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希冀,又有些畏缩,像是面对一缕虚无缥缈的希望,不敢伸手去抓。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犹犹豫豫就不像个有担当的男人了!

  李庭霄按住他肩膀,盯着他盈满傍晚夕阳暖光的眼睛,郑重其事:“饮儿,根本不关肖宴的事,那个人不是肖宴,我是故意气走你的。”

  夕阳似乎沉了,暖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眸底的一弯冷弦月。

  李庭霄的喉头滑动一下,想着该来的总是要来,坦诚地说:“云听尘说……没有将错推给他的意思,这事主要还是怪我,我只是阐述事实,你有气冲我来就好!他说,你我感情颇深,不下猛药不行,说要借我十个八个小倌整日在府中闹腾,后来我想,倒是有一剂比陌生小倌更猛的药,于是便在他新开的象姑馆里挑了一个跟你神似的。”

  那弯冷弦月渐渐盈满,雾蒙蒙的,李庭霄内疚,搭在他肩头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我赞同他说的‘感情颇深’,忽略了你白知饮其实那么要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骑虎难下,不能回头,就只能将错就错。”他自嘲一笑,“没想到,你一天都待不下去,那时我才确定,我跟‘肖宴’演的那场戏对你伤害一定很深,对不起,饮儿!”

  白知饮的眼眶被泪水糊满了,但就是倔强地仰着头,不肯让它们掉出来。

  他坚持着问:“那真正肖宴呢?死了吗?”

  他怀疑是死了,因为那天在天都城东郊山中,他在危急时刻说“欠了一个人的债,要去还”之类的话,他一直猜测,那个人就是肖宴。

  本以为答案笃定,没想到,李庭霄却犹豫了,甚至目光恍惚了一瞬。

  见状,白知饮别过头,眼泪再也擎不住,倏然滑落。

  他想推开他,却被他反手抓住了胳膊。

  “饮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法解释,肖宴就是曾经的一个普通朋友!”他双手紧紧握着他的胳膊,目光真诚,“我保证,我发誓,这个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在你的面前!”

  白知饮难过地皱了皱鼻子,垂眸认真思忖片刻:“再容我想想吧……”

  李庭霄不想逼得太紧,白知饮一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对他有着常人没有的包容,他一定会想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再说,他真怕他再跑了,跑到自己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于是,他强撑起笑脸,换了能让他高兴的话题:“东林郡王好厉害,这回终于大仇得报了!”

  果然,白知饮的唇角弯了弯:“我知道,母亲的仇也报了,就不跟开国公言谢了!”

  李庭霄笑起来。

  几乎是同时,帐外也传来笑闹声,间或掺杂着孩童的叫骂。

  白知饮赶忙出去看,见浑身浴血的刁疆一边腋下夹着盔,另一只手提着炅儿的领子,而后者双脚离地,正愤怒地张牙舞爪胡乱扑腾,哇哇大叫,而他们周围围了一圈人,都在哈哈大笑。

  他们刚打完仗回来,朱云察部瞬间被骁勇的九霄卫给冲散了,一窝蜂地往草原逃窜,刁疆下令穷寇莫追,反正此番目的只是救人,已经达到了。

  他朝周围比划:“都来试试,这也算活捉了潘皋王,够进族谱了!”

  “刁将军!”白知饮忙过去把炅儿解救下来,愠怒道,“怎么欺负孩子!”

  “玩玩嘛!是孩子不假,也是敌国皇帝,不欺负他,难道还给他磕头啊?”刁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虽说将军不介意,他也是情有可原,可他终究是背叛过将军,同枕共眠过的人,将军一直对他那么好,是怎么狠得下心的?

  看白知饮还要跟他理论,炅儿害怕地哭着抱住他的腿:“义父,没事的!义父别生气,我们是战俘,不能惹他,他会打你的!”

  刁疆吓得倒退,飞快瞥了一眼李庭霄,怒斥:“狗皇帝!你可别胡说!我可不敢打你义父!”

  周围的兵士哄堂大笑,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听刁疆一本正经禀告完战况,李庭霄把人都遣散了,让他们去休整一夜,明早进平茶城。

  太阳彻底坠山,红霞渐渐消散,圆月自云隙间洒下一缕清辉。

  营地间飘起袅袅炊烟,各个营帐都传出碗碟碰撞声。

  李庭霄平时嫌麻烦,都跟将士们吃一样的,今日听炅儿抱怨说都喝了三天粥了,特地开小灶,让火头军上了几样小菜。

  皇帝都只能喝粥,白知饮过得是什么日子就更不用说了。

  行军途中,太好的饭菜做不出来,炅儿还是吃得心满意足,白知饮不停帮他夹菜,没多一会儿,他就干掉了三张大油饼,吃得滚瓜肚圆,仰在凳子上,翘起两条小腿来回晃荡。

  白知饮笑要着帮他擦嘴,李庭霄一把夺过帕子丢在他身上:“都多大了?自己擦!”

  炅儿赶忙正襟危坐,委屈巴巴地看了白知饮一眼,拿起帕子擦嘴,然后乖乖滑下椅子,小跑着去床上待着,只要不面对那个人凶神恶煞的眼神怎么都行。

  他感觉好奇怪,明明刚回来时候他对自己还那么好,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大人好难懂!

  白知饮无奈:“那么凶干什么?”

  李庭霄还真是没坏心,莫名就是看白知饮无微不至地照顾别人,心情不爽,哪怕是个娃娃。

  他“哼”了一声:“你也不怕把他惯坏了?”

  白知饮看了看嘟着嘴巴的炅儿,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开朗活泼,不乏小孩子的纯真心性。”

  李庭霄也看了看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心情不爽了。

  他皱起眉,朝炅儿一扬下巴:“你,出去!”

  炅儿大惊,语无伦次:“我不!天都黑了,我怕!我困了,要睡觉!”

  李庭霄就要上前抓人:“在军营里怕什么?去找刁疆带你睡!”

  炅儿在床上跳起来:“我不要!我要跟义父睡!”

  一大一小在帐内追来追去,炅儿当然不是李庭霄的对手,眼看就要被抓住了,突然眼前一黑,撞进了义父的怀抱。

  “义父!”他肉嘟嘟的脸挤在白知饮的脖颈间,撒着娇哭诉,“义父救我,我要跟义父睡!”

  “好,跟义父睡!”白知饮眼神瞥过李庭霄,轻轻拍着炅儿的背,看样竟然打算哄他睡觉。

  李庭霄气得不行,又担心这时发脾气搞的小家伙睡不着,会耽误更多时间,只要忍下这口气。

  他的饮儿可都还没吃饭呢!